第二章
的黛雪剑,后来他做了侠义至尊,后来他的手上布满了细碎的伤口和厚厚的剑茧,再摸起来,相较于以前手感没那么好,却更有力量感。
那是沈剑心的成长,是叶英与他共同走过的岁月痕迹。
叶英牵着他的手,神情认真又有些感慨。
沈剑心见此笑道:“叶英,我老了。”
他与叶英认识快二十年了——从陌生人做到普通朋友,从普通朋友做到挚友,又从挚友做到情缘。二十年风雨路,沈剑心跌跌撞撞走过来,从跳脱青年走成了侠义至尊,回头一看,也已经不年轻了。
“谁还没个老的时候?”叶英牵起他的手,轻轻覆上自己的脸:“我还比你大些,怎么说也是我先老才对。”
“你不一样的。”沈剑心任由他将自己揽在怀中,贴在叶英胸膛去听他的心跳,小声说:“你可是叶英啊。”
他是叶英。
他是藏剑的风,他是藏剑的雪,他是万千把剑的主宰,他是自己心中的叶英,是愿相予、相护一生之人。
“我不是神,我也做不了神。”叶英抱着他,宽袍大袖替他遮去这华山冷冷风雪。
“叶英只愿做一个普通的人,做一个拿得起剑、守得住山庄、护得住他们、佑得住你的人。”
“沈剑心,此为我愿,所以这把‘愿无违’,你可愿收下?”
叶英一直抱着的那把剑出鞘了,正是沈剑心曾用过的“愿无违”。
和原来普普通通的那把剑不同,重铸后的愿无违隐隐有精光闪烁,一看便是千锤百炼、用料罕见的好剑。
沈剑心拿过剑的时候看见叶英的腰间正别着另一把短剑,正是当日叶晖交给他、他又在神剑谷刺进心魔后心的那柄。
当时心魔曾说,这把短剑也叫“愿无违”。
于是沈剑心笑得眉眼弯弯,恍若又是前些年那个油嘴滑舌的青年道长。
“这把剑不收钱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叶英再次揉揉他的头,亦笑道:“不收,还送一个大庄主,这桩好买卖沈道长做不做?”
沈剑心握住剑:“做!当然做!”他顿了一顿,笑得狡黠:“只是总不好让大庄主亏了不是?那大庄主看看,我这个回礼如何?”
躺在他手心的正是两人互诉衷肠时沈剑心削下的那两缕白发。这么多年,沈剑心一直贴身放着,未曾离身。
叶英连白发一起握住他的手,额头轻轻抵上他的,温声道:
“那便请侠义至尊多多关照了。”
沈剑心终究也没能在纯阳过完这个年节。
叶英毕竟是藏剑山庄大庄主,他在年节这紧要的时分亲来纯阳宫,若是教旁人知道,定是咋舌不已,得胡乱猜测其中是不是有大事将要发生。
沈剑心当天就把叶英藏在自己房中,让他千万别出去闲逛,免得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他总不能把叶英藏十天半个月,他俩好歹是双方亲人与朋友都认可的情缘,哪有这样宛如偷情的?这要是说出去像什么话,沈剑心不得被叶英那些以叶炜为首的好弟弟好妹妹骂两天?
所以叶英只在纯阳宫待了两天后,沈剑心便不敢再将他藏在自己屋里,匆匆跑去李忘生那里,将叶英在纯阳宫的事情知会掌门。
李忘生见他左右为难,也明白其中关窍,道是自会给他寻个由头,好让他名正言顺地在年节忽然离开纯阳宫而不被怀疑。
沈剑心这才松了一口气,简单给李忘生交代些还未来得及做的差事,便赶紧回来出收拾不多的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趁着天光未完全亮开,避开同门和叶英一同下山去了。
叶英见他这样匆忙,多少有些歉意:“是我任性,扰你难得与同门一起过的这个清净年节。”
华山下着雪,天气冷,山道上又刮着风,饶是沈剑心不怕冻,裸露在外的手也很快被雪风吹得冰凉,还有些僵硬。
沈剑心朝掌心呵一口气,搓搓手,多少暖暖,偏头朝他笑道:“哪有?总归是我不好,早知道我就留在藏剑过年,也免你这一趟千里奔波。”
叶英一边走一边牵过他的手,运起内力给他暖着,摇摇头:“不,你要是留在藏剑过这个年,江湖上怕是流言更多,你离开藏剑,是对的。”
流言?沈剑心离开藏剑时的确只是觉得叶英有弟弟妹妹照看着,自己便念着好久没见着同门,想要回纯阳过年,所以将叶英交给叶晖他们就走了,打算年后再去江南看他。
此时叶英提起这个,沈剑心一时失笑,想了想竟无法反驳。
他和叶英之间各种流言的确是传了不少,从早年间他还是个在江湖上横冲直撞的愣头青时就在传。
彼时是纯阳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弟子竟敢对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有所觊觎,叶英还与他交好,真真令人不解,又让叶英的一众迷弟迷妹嫉妒;后来他稍微出名些,流言变成纯阳那个沈剑心果然是为了出名不择手段,连叶英也敢拿来当他的垫脚石,用心险恶令人发指,真不知道叶英是不是修心剑修瞎了眼,这么明显的利用都看不出来,还那么抬举他。
最后他持着黛雪剑、做了侠义至尊,在风霜雨雪中洗掉所有的活泼和天真,留下一副侠肝义胆、留下一颗赤子之心,流言总算说的是藏剑叶英慧眼识珠,在沈剑心不出名时就看出此人天生不凡,结为莫逆之交,这段友情令人称赞。
谣言传过来传过去,传到最近已经发展成他和叶英为了一点钱直接反目成仇。后来藏剑弟子出来反驳这点钱还不至于让叶英抬个手指,谣言又传成是沈剑心未过门的老婆看上了叶英,所以死活不再嫁给他,导致沈剑心记恨上了叶英跑去藏剑把他重伤到闭关。
沈剑心听到这些谣言都懒得叫屈——他一个众所周知的剑纯,修太虚剑意都快修得六根清净无欲无求,陪睡的只有黛雪剑,哪来的老婆?对他未免太过看得起了!
江湖上他和叶英的各种谣言五花八门,就是没人传他俩可能是情缘。
想想也是,叶英是谁,他沈剑心又是谁?就算是侠义至尊,也不过只是江湖上一个有幸相识叶英的小小过客,而这个江湖,从来不缺的就是过客。
他的手还在叶英掌心被暖着,沈剑心念及此处,随口调侃:“要是让江湖上那些你的粉丝知道,藏剑山庄大庄主亲自给我暖手,怕不是我得被千里追杀。”
“就不告诉他们。”叶英亦难得逗他两句,“等回藏剑去,我也得藏你在屋里几天,权当还你这两天费心藏我——左右都是藏剑,藏别的剑是藏剑,藏你沈剑心也是‘藏剑’。”
沈剑心噗嗤一笑,觉得手暖了,也怕叶英手一直在外面会冻僵,赶紧把手抽出来:“叶英!你怎么也学着这些奇怪话儿来取笑我?”
两人一路笑着往山下走去,边走边聊些琐碎小事,准备先在长安城把年过了再回藏剑。
叶英此行虽因行路匆忙而未带随从,但叶家在长安城亦有商行,叶英只需知会商行一声即可。所以即使沈剑心全身抖出来不超过二两银子,他们在长安城盘桓些日子也并不会短了吃住。
然而沈剑心可记得往常叶英在藏剑时起居那个排场,侍女们捧水盆的捧洗脸巾的捧簪子的鱼贯而入,看得他这个常年独自江湖飘荡的老剑纯一愣一愣的。平时他身边也总少不了几个侍女服侍,所以沈剑心还有些担心自己手笨脚笨,到时候可没法照顾他。
总是沈剑心多虑,他们在长安城住这几日,叶英就在他隔壁,并未叫弟子前来服侍,起居时间也与他相差无几,今天还比他更早,隔着门叫他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