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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日起,嵇憬琛日日忙到三更忙着处理奏折,经常夜宿书房,食不能毕,饮少之又少的水,再好的身子也扛不住。
所以嵇憬琛连续几日发了低热,脑子有些晕乎乎的,瞧字有几分模糊,喉咙忽然泛起一阵痒意,才捂着唇咳嗽,脸上竟带着一丝红。
简单喝了药就犯了困,他倚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稍微休息一会儿,才发现他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淳于烁,不知觉中有了丝想念。
本来想唤淳于烁过来,问问淳于烁怎么不关心他的,后来想着淳于烁的伤,便放弃了。他制造出来的伤,不能怪淳于烁不关心他。
想着想着,天渐暗沉,顷刻间大雨滂沱,他听着雨声睡了过去。
梦里是在一处别宫,朦胧的布纱遮住了御案,连同坐在上面的人也看不清楚。但是透过身段来判断,是他可爱的小纯妃没错了。
他伫立在原地不动,等着淳于烁立身好似很困难,双手扶着腰,慢慢站直。他猛然一顿,难以置信看着淳于烁突起的肚子,立即向前跑,想质问一番。
但是他跑了很长的一段路,始终到不了淳于烁身边。
所以他急了,冲着淳于烁的方向喊:“淳于烁!朕没给你吃生子丹,你这肚子的孩子是不是嵇夷献的?!”
只有皇室有生子丹这东西,他没给,自然是嵇夷献的!
布纱内的人好像没听到他说话,自顾的伸了个懒腰,一步一蹑都极其有孕味,最终那布纱被掀开了。
不是淳于烁的脸,而是——他亲手杀死的父皇。
先皇的身形倏地变了,不再是孕肚了。先皇气急败坏指着他,骂道:“朕怎么会生出你这个畜生!”
嵇憬琛最讨厌见到先皇的脸,快速把那些急躁压了下去,冷冷瞥先皇一眼,“朕说过,你要是再敢出现,朕会在梦里杀了你。”
原来他是知道他在做梦的。
“逆子!你弑父弑兄,是不是最后还要杀了淳于烁?”先皇神色愈加轻松,突然一笑,“你要把这天下杀光才甘心么?”
嵇憬琛转开了目光,肯定道:“朕杀谁都好,唯有淳于烁不会死。”
“你确定吗?你那么自私,挡你利益者杀,此等暴君行为,淳于烁要是起兵兵变,你不会杀了他么?”
先皇步步逼近,他却字字戳心,忽然很害怕先皇所说的情况会出现。
他想让先皇闭嘴,但是梦里的他被封住了喉咙,张嘴说不出任何一点话来。他只能用眼神警告先皇,奈何先皇根本不畏惧他。
“而且你还那么爱打人,更是把淳于烁伤的遍体鳞伤,他不会恨你么?他要是起兵反击,朕大明岂不是要毁在你手上了?”
无可否认,先皇说的是他心病,所以他才想把淳于烁囚禁起来,折断那双羽翼,成为笼中鸟。
先皇轻吁了一口气,讥讽道:“你怕了,只是你的傲气不允许你低头!”
闭嘴!
梦听到了他心声,手里莫名多出了剑,剑迅速出鞘,抵着先皇的喉咙,双眸出现血红戾气,果断穿破先皇的喉咙。
一瞬间,先皇成了一滩血。
一场暴雨过后,嵇憬琛是被梦境吓醒的,头出了汗,想到先皇所说的,心绪更是复杂,似乎在江山与美人之间做抉择。
同时,他好像有那么一丝后悔了。
虽然不知道此梦代表什么,他还是有所警示,将梦一一记录在纸上,折叠起来,收入衣袖内。
宋玉德斟茶几许,不清楚圣上的梦魇是什么,瞳眸微微一动,故作轻快语气说,“梦初惊,一半儿昏迷一半儿醒来。更何况梦死得生,梦凶得吉。圣上还是别想那么多。”
嵇憬琛抬手抹了抹那细汗,总觉得睡觉梦到了鬼,同样用宋玉德的话安慰自己。
现在的他,江山美人都要,缺一不可。
“罢了。”他手肘撑着案面,推开了鹿头状镇纸,才发现自己已经褪去了低热,想了想应该传染不到淳于烁了吧。
一君一奴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暴雨过后便是彩虹,空气中都捎着春意的凉风,吹得嵇憬琛喉咙哑了些,握着茶杯晃了晃,一头饮下。
书房重新传来书写的声音,嵇憬琛摊开好几个奏折,视线回到奏折上,喉咙倏地痒了起来,侧头咳嗽,忽然看到奏折上的字。
是来自国师写的——【观星所示,还望圣上保重龙体,请勿恋战。】
有关低热的事情他并未声张,他倒是惊讶国师的预测,寻思了片刻,只是同宋玉德说了句,“告诉纯妃,朕已经病入膏肓了。”
最后四个字,国师肯定是在预警些什么。
雨后初晴,已然到了辰时,约是嵇憬琛年后才会启辰回燕城,逍遥王府春叶开满院,青竹整齐树立,把厢房内院布置成了竹林模样。
厢房布置着一出炉火,袅袅升出热气,把里里外外都腾升着暖意,婢女进进出出添着柴火,尽可能不去打扰到淳于烁。
淳于烁听见动静不知觉醒了,抱着被子舒服地挪了挪地,睫毛轻颤,睁开双眸努力适应着光线,看到阚飞渊站在不远处,一下睡意都没了。
要是放在从前,他还能对着阚飞渊撒娇,让他多睡一会儿。可如今他是纯妃,是圣上的妃子,自然在阚飞渊面前不能失了仪态。
最先朝着他冲上来的是于亥,于亥瞥了瞥门口的方向,用着两人皆听到的声量道:“小殿下可算醒了,宋公公在门口候着呢。”
淳于烁挑了挑眉,翻了个身,然后缓缓挺直腰背起身,“何事?”
自从吃了逍遥王给的白色丹药,他背部罕见好的七七八八,原先的针孔痕迹逐渐变小,疼痛感也在消弱,为此他才能睡得那么舒服。
“说是圣上病入膏肓了。”于亥耸肩,依然嘀咕着,“短短几日就病入膏肓,怎么不直接死啊?”
淳于烁掐了于亥大腿,递了个警告的眼神,见于亥可怜巴巴的表情,最后还是心一软,道:“门外便是宋公公,要是被听去,你会因为诅咒圣上被株连九族的。”
由于于亥三代无近亲,指不定小殿下都会被牵累进去。于亥闻言默了声,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便替淳于烁挑了件衣裳,一层层替淳于烁穿上。
淳于烁身穿惨绿罗衣,黑色墨发以竹簪高高竖起,显得面色闲雅,又在那尖尖的下巴显出孤瘦。他背脊挺直,对着铜镜看穿自己,好似淡天的不染,彰显出身份的不同。他没有笑,却在铜镜中看到忽闪而逝的哀。
然而这一切敛如阚飞渊眼底,目不转睛,呼吸一紧,心脏隐约有些做疼,脑海中闪过某些模糊的记忆,看不清人脸,只闻得见声音。
好像是在一个夜,玄月挂在一旁,繁星点点,孔明灯亦是。
两人坐在城墙上观烟花,一束束烟花犹有魅力,看得二人心猿意马。模糊的影子亲昵挽着他的手臂,头靠着他肩膀,语气十分的轻快且欢喜,“阿渔,汝送我衣服真观!”
他温柔一笑,单手搂着模糊影子的肩膀,嘴唇碰着那人的额头,道:“你喜欢就好。今后,不,是每一年,我都会送你衣裳。”
虽然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看清了那人穿的衣服,正是纯妃所穿。他猛然一惊,还想继续探索些什么的时候,脑袋一阵阵疼痛,只听得见那人用着真挚的语气同他说。
“那吾将藏之。”
吾将藏之。多么温柔的一句话。
难道纯妃所说如真,他们真的认识?阚飞渊思忖半响,果断晃了晃脑袋,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诫自己是有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