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4 移情
“你真的过得很好吗?”
——那些为自身变化而恸哭失神,害怕得颤抖的夜晚。那难以抑制的暴力倾向,控制不住的挥舞的拳头。无端生出的怒火凝聚成一条毒蛇,见人就咬,伤及多少无辜。难道真的能永远不会崩溃,永远没有心理压力?
“你真的喜欢那个男朋友吗?”
——没问过任胤家在哪里,又为何要回家,也没问过具体什么时候回,三天打一次电话,一次打五分钟,聊不到正题,从不提内心,说是男友,更像是一个幌子、一面挡箭牌、一只用于陪伴的玩偶。有也可,无也可。都行。
“你真的喜欢教书吗?”
——不过是填补无聊白天的消遣,有人陪着会觉得无聊的时间要短一截。深山哪里有外面繁华,无事可做会让人极度迷茫,憋着憋着就要憋出病来。再说本就不甚安心,也不甚甘心,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过也罢,不过也罢。都行。
虞尧之听了,心里直发寒,一双眼睛汪汪含泪,水盈盈。
王绰的手爬过去,张开五指将虞尧之合在掌心,头发因多日未染,发根隐隐显白,男人的目光如水般在脸上蒸散开来,把虞尧之看破。
“我知道这不怪你,老婆,你是最好的。我不逃避,不狡辩,愿意承担起责任,愿意弥补过错。以后主动权全在你手上,我也绝不会再限制你的自由。
“你不是说打我舒服吗?不是说我老得只能做沙包吗?都行,都可以。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你想要发泄,就发泄到我身上吧。我现在不求原谅,只求能陪着你。
“我爱你啊。”
在王绰眼里,打是亲骂是爱,否则怎么不见虞尧之打别人呢?哦,任胤不算。那是他精心挑选的、七天无理由退货的沙包。所以他敢发誓这世上不会有人比自己更爱虞尧之,真诚地、盲目地、义无反顾地爱——除了虞尧之什么都可以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只想陪着他。
谁能做到这一点?
虞尧之的手冰冷地死在王绰的掌心,头也低垂,看着王绰的手指,想在上面寻找齿痕,好再次验证隐约浮现的猜测。
可是找不到了。
于是又想起和任胤的对话——“拿刀捅的是别人,又怎么会伤害到我。”
就这样缄默良久,好半天过去,虞尧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发问:“王绰,你到底在门口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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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该吃凉的,解心火。
王绰养尊处优了半辈子,实在干不了农活、挖不动野菜,只能从村民手中买调配好的菜品,取出碗筷盛放,等上完课的虞尧之会来吃。不敢让虞尧之沾手饮食,怕他心思走歪,直接往菜里放农药
白银村偏远落后,到时候自己口吐白沫,往医院送都来不及。
这并非杞人忧天,而是合理防备。
前两天虞尧之不知为何又生气了,郁怒之下,把一口白牙咬得咯吱响,然后转着圈在屋里找武器,若不是王绰提前将屋里的镰刀收了起来,估计第一个被割的就是他的头。
太危险了,日子过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活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简直是悬崖上走钢丝。
自找的。
远山抱日,霞光满天,炊烟袅袅。
王绰在门口站了半天,都快变成一座望夫石了,也没把虞尧之等到。
学生已经陆续回家,务农的村民也都收工。
他们早习惯了这个奇怪男人的存在,走过路过还会点点头打个招呼,只是不免会在心里嘀咕,怎么任书记刚走不久,又立刻来了个新男人住进余老师的小楼?
这次的男人好像来头更大,看着怪装逼的。不过装逼他们也不很怕,因为看到过王绰被虞尧之追着打,狼狈至极,手都不敢还,也不知道到底被捏住了什么把柄。
人流渐渐减少,村长吃完饭后,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经过,看到王绰还专门绕了点儿路来,冲对方慈眉善目一笑。老熟人了,就该是这样和谐的氛围。任胤走了,村里的茶叶生意也并未停滞,这都得归功于王绰。王绰惯于鉴貌辨色,自然不拿架子,又大大方方回了个笑,因为还有求于人,耽误太久了,没耐心,需要合作来加快进程。
又等了一会儿,虞尧之才夹着书本回来,两人坐在屋外的小桌子上乘凉吃饭。
虞尧之虽然仍然不给王绰丝毫好脸色,吃却不肯少吃,还专挑好的那部分下筷,吃完精华后一扭头就往山上走,只剩下些残羹剩饭叫王绰“享用”。
人走了,王绰也不吃了,悻悻地收拾好碗筷,带好手电筒驱蚊液,跟着虞尧之往山上爬。
他发觉自己真是越活越窝囊,竟然沦落到要陪着老婆给雇来的傀儡打电话的境地。
但是不去更不行,谁知道背着自己,虞尧之又会和任胤说些啥?
别把戏还没耍完就被虞尧之狠抓出来鞭打,苦心经营,最后织出来一顶实打实的绿帽。
那就太可笑了。
之所以上山,是因为山顶信号好,还能俯瞰整个村庄,边用眼睛拼凑数清有多少块白屋顶,边盘坐在石头上给任胤打电话。
打通了,话却没编好,三个人都沉默——王绰蹲在他旁边,点了盘蚊香,耳朵已经支棱起来,明着偷听。
虞尧之本来想一脚踢翻这个贱男人,目光往下,竟又看到银丝白发。夕阳把人照老、把王绰的脑袋照得黄晕晕一片,周围草丛里虫鸣阵阵,嗡嗡嘤嘤,比集市还热闹。
蟋蟀都敢叫,王绰却不敢,他抬了头从下往上仰视虞尧之。
死男人一把年纪,臭不要脸,臭气熏天,还在卖惨装可怜,等被虞尧之强行拨开脑袋,才又低下头去调转目光,继续伺候那盘蚊香。
被风吹硬、太阳晒热的天然凳子犹有余温,暖暖的慰贴,石头都能暖热,更何况是人心,不过热度不高,也终究会散去。
还是任胤先开口,说出了些妄想,但没到一半就被虞尧之打断。
虞尧之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说完也不管对方回答与否,虞尧之双唇微分,喉咙和胸腔共鸣,自顾自哼出曲调。
咿咿呀呀,陌生又熟悉,和那日在教室里伴随哑哑风琴一同响起的歌声相仿。
太伤心了,星星还没出来,虞尧之的瞳仁就已经变成了星星,塌陷在眼窝里,且在闪闪地冒水光,发亮。眼泪从沙砾胖成笨笨的珍珠,圆润得在睫毛上挂不住,终于“吧嗒”一声崩碎在王绰手心。
王绰被那滴泪烫得很痛,瘦高的身子弓得越发低了,他挤了点儿驱蚊液混着眼泪一起揉搓,小心地敷在虞尧之裸露的腿上。
一曲终了。
任胤听出虞尧之哭了,在那头心如刀绞,半天方才说道:“我以为你再不会唱第二遍,因为记不得了。”
不会把覆辙重蹈。
“骗你的,你们也没少骗我。或者换个说法,我的记忆力忽然变得特别好,所有的细节都记得,一张嘴旋律就自动冒出来了。你说巧不巧?”
虞尧之说完,还没等到任胤回答,却忽觉身体一摇,原来是不知何时站起来的王绰,从背后将他拥抱,然后低低地说了声:“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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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绰知道自己再也得不到虞尧之百分之百的爱了,更别说原谅。
因为现在的虞尧之傲气极了,绝对没法心无芥蒂,然后重归于好,能继续容忍,更多也是出于他自己的考量。所以甚至不愿意离开白银村——不管为了什么都不愿意,依旧在板板正正教那些肮脏的小屁孩,课也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