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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山雨Y来

 

痛,好痛!

南疆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刚结束的战斗,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些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温衾浑身是伤地从一堆尸首底下艰难爬出,鼻子口里全都是浓厚的血腥味。

冰冷的狂风灌进肺里,难以控制地呛咳。损坏的五脏六腑搅在一处,污血也随他颤动的喉关不停地流。

我要死了吧。

仰面躺在血泊里,半眯着眼,感受生命从自己身体一点点抽离。

可惜我在这世上只活了十六岁,除了每日习武练功,细想想,竟连外面是何光景也不知……

“陛下,战场收尾之事,末将去安排就好,您不必亲自过来,脏了您的鞋……”

远处传来微弱的声音,温衾吃力地扭头看去。

一身玄色刺绣龙袍,金色的发冠整齐地戴在头上,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不顾身后的阻拦,皇帝执意在这遍地尸首的地狱里穿行,那双茶色的圆眼里有悲悯,有快意,有仇恨,却唯独没有恐惧。

是了,陛下御驾亲征,誓要踏平异族。绣衣使作为皇帝亲卫,自然也随他东征西伐,温衾打小就过着头颅拴在裤腰上的日子,说不准哪日就会命丧他乡。

他乡,可何处又是故乡呢?

不知哪来的勇气,或许是濒死时的勇气,又或许是对生的渴望。那人路过时,温衾翻身,猛地抓住了那锦缎的华裳。

“救救我……”

良久的沉默和对视,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茶色的眸子像一泓深潭。

温衾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耳边的风声却越刮越大,只隐约听得那人清亮的声音应道:

“好。”

……

呼吸一滞,温衾睁眼。

怔愣片刻,盯着头顶的灰青色床幔,才慢慢记起,自己早就不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方才的一切不过都是梦。

是他脱离泥潭的伊始,是他走进这牢笼的开端。

喉头颤动,呼吸裹挟着疼痛随他的清醒流窜在身体的每个角落。

皱眉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侧身瞧见不远处服侍自己的小太监,背对着自己,双肩一耸一耸的,微弱的啜泣在安静的寝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咱家还没死呢,哭什么?!”最见不得旁人这副奔丧模样,声音因身上的伤势过重还虚弱着,却仍吓得小太监浑身一颤。

小太监也还是个半大小子,立马胡乱抹了把脸,匆忙跑过来,跪在床边,又惊又喜,带着浓浓的鼻音道:

“厂公!您总算醒了!”

“嗯,咱家睡了多久?”温衾问。

“您睡了三日,陛下差了太医来看,说若是您今日再不转醒,恐怕……”小太监一着急说漏了嘴,生怕又惹了主子不高兴,连忙找补,“陛下,陛下这几日叫季公公送了好些补药……噢,小厨房里还煨着参汤,奴婢给您端来?”

“哼。”温衾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听到那两个字时,心里竟破天荒地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生出许多怨怼和愤懑。

熨帖的参汤入喉,多少平息了些胸中的郁郁,温衾背靠软垫,舒了口气,问道,“孝儿如何了?”

“回厂公,陆大人昨日已能下床,只是他伤的也重,太医说暂时还不能活动过多。”

“嗯,下去吧。”

摆了摆手,温衾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一手掐着眉心,一手把碗递过去,“叫他不必过来请安,好生歇着。其余人,没咱家的允许都别进来烦我。”

“是,奴婢告退。”小太监接了碗,又在炭盆里添了两块银碳,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嘴角挂着个冷笑,狭长的凤眸里冰凉一片。温衾微微昂起头,盯着灰青色的床帐,回想起那一日的情形——

“是谁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在皇城周围动武?”

远处传来声响,训练有素的暗卫像是得了命令,匆忙撤离。温陆二人皆狼藉不堪,尤其是陆孝,浑身的污血几乎看不出身上原本衣衫的颜色。

温衾忍住喉头的腥甜,眯着眼循声望去,二皇子宗文景一身绛紫色绫罗绸缎棉袍,镶金丝包边的锦靴一尘不染,身后跟着约摸五个侍从,正一步步走过来。

哂笑一声,一个大约算不上冤枉的想法在胸中勾勒。这半晌不夜的时间,又在这样隐蔽的小道,二皇子究竟为何“刚巧”路过?况且自己刚与康家正面叫板,私下又没有理会宗文景的试探,若是存了心想不是战友便是敌人,那今日这一出也没那么意外了。

只是,二皇子终究还是年轻,如此做事太过心急,忘了他如今还没坐上储君之位,也忘了,自己从始至终都是皇帝的人。

康家也未免太过霸道,自己不过只是动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戚,便要如此赶尽杀绝,难道他们大权独揽不够,还妄想着……

温衾皱眉,没再想下去,咳嗽两声,朝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二皇子屈膝下跪。

“奴婢给二殿下请安,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咳咳咳……”适时的示弱,也算是自保的一种,温衾垂首跪着,一手抚在唇角,似有若无地把方才忍住的血腥从指缝中呕出,羸弱的模样像是下一刻就会昏死过去。

“厂公多礼,今日我奉父皇之命寻你,未曾想你遭此劫难,朗朗乾坤竟有贼人如此枉顾法礼,你且回去歇息,我回宫向父皇禀报,定给你一个说法。”宗文景居高临下望着面前二人,跪着的是强弩之末,不远处躺着的更像是死了一样了无生气。

虽此事大逆不道,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感到畅快。许是自古以来阉人就没什么好东西,自己原先竟还想着要与此人合作,真是自降身份。

但毕竟他只是个下人,自己贵为皇子,又是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一举一动都要仁爱贤明,才能彰显与其他庸庸碌碌兄弟们的不同。

“多谢殿下体恤。”温衾身体晃了晃,跪不稳,向一边倒去。

宗文景不加掩饰地嫌恶地后退了一步,嘴里飞快地吩咐两个下人送他们回寿川院,一边说还要回宫,匆匆离开。

绣衣使原本也设有医馆,温衾心疼陆孝,差人去宫里请了太医替他处理伤口。顺带着也清理了一番自己,陆孝冲锋在前,承接了大部分的火力,自己身上的皮外伤与他一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看着床上包扎得粽子一样的人,温衾一直紧绷的神情难得地缓和。

仍旧昏迷的陆孝,轮廓不似往日冷峻,细想想,不过只是个刚过十八的孩子,在绣衣使磨砺的久了,早就洗脱了属于青年人的稚嫩。

温衾半靠着坐在他床前,伸手去抚那张因为发热而变得潮红的脸颊。

“傻子,我又不是绣花枕头,就算是当了这许多年的阉人,也用不着你这样不要命地护我。”

温存不过片刻,就听见外头一阵窸窣。

不一会儿,前院的下人隔着门低声回禀:“厂公,陛下身边的季公公来了。”

“知道了。”

季秋来,说明陛下已经知道了。

温衾身上疼得紧,明明陛下派季秋来一定是关心自己,可怎的这心里莫名地只剩下烦躁,竟一点期盼也没了。

再不情愿也得应付,温衾起身,替陆孝把棉被掖好,又在一旁的铜镜里照了照,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才慢悠悠地出门。

“温大人!陛下听说您遭了歹人,特地叫奴婢捡了些上好的药材给您送来——天哪,您伤的这样重,奴婢一定回禀陛下,替您做主!”季秋在前厅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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