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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玉的画展在舟桥举办,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赵炎指尖沾了未干透的血,他蹲在地上手抖地写:“想。”

“那就配合医生抽血。”

赵老太太不屑地看他一眼。

“神经病和个男人搞在一起,也不知道羞耻。”

她的口吻十分吓人,高高在上地鄙夷赵炎的道德观,指责起他的精神失常,像嗜赌,滥药一样为人诟病。

赵炎做不了辩解,失去生命的维系他感到虚弱,头疼,以及前所未有的清醒。

濒死状态下他产生了一种虚幻的自由,像脱离了身体的桎梏,变成一片轻飘飘的云,飘荡在房间里观影一场荒诞的人生喜剧。

然后他看见自己被搀扶着上了病床,每一分每一秒都像生命的倒计时,手僵了,眼闭上,无能为力到在黑暗和阴冷中睡着。

只是想到林业斐,他又犹豫不决地沉了下来,躺在这具痛苦的身体里,渴望攀越他们共同构建的理想。

曾经一次次委屈求全的偷生,换来的结果是一点点葬送家庭无谓的和谐。

赵炎决心不再任人摆布,苟且乞讨来的温暖,不被尊重,聊胜于无。

牺牲更难令所有人满足,他愿意救哥哥,又不似想象中伟大,所有人都教导他应该听话,奉献是他要遵守的规则。

只要他动了和林业斐在一起的念头,就会有一千种指责的声音在旁,赵炎以前不懂他们良善,不伤害任何人到底错在哪里?现在终于懂得他违背的,是那些掌控的欲望,是他们自定的秩序。

赵炎忍耐到最后竟然惨笑起来,身心俱疲,他终于做到了林业斐教他的,只为自己计较,悲喜不由他人的情绪自控。

赵炎把弄脏的白色毛衣塞进洗衣机里,他的手抬不起来,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很难完成。

钟文亮有些担心地问:“你这样还要去画展吗?”

赵炎垂着眼皮点头,他从柜子里翻出药,不做任何挣扎地吃了下去。

钟文亮把他落在车上的面包和牛奶递给他,赵炎摇了摇头,从冰箱里拿出林业斐之前做的食补膏方,吃掉一块后,把剩下的用油纸包起来放在了羽绒服口袋里。

他上楼洗干净手臂上的血污,从衣柜里找了件长款大衣,穿好后站在镜子前,头顶的射灯照下来,映出一种冷峻的苍白,赵炎叹了口气,还好不算憔悴。

柜子里的衣服他没法全部带走,看了几眼后仍觉得不舍,他只好再拿了一副手套和一条围巾。

赵炎下楼的一刻,钟文亮感到有些恍惚。

从他的角度看,赵炎把手揣在大衣口袋里,雪白的下巴昂着,眼神说不上是倨傲还是冷淡,他不说话的时候,唇色很浅,整个人冷冰冰的,有一种不敢亵渎的好看。

赵炎没有理会钟文亮的怪异,他把沙发上的羽绒服套上,黑色大衣锋利了他的气质,白色羽绒服则掩盖住他清瘦的病态。

这是一副深藏不露,又破茧而出的皮囊,惊艳是他振翅而飞的瞬间。

钟文亮一边开车,一边试探地问:“赵炎,你想起什么了吗?”

赵炎摇头,车厢就此安静下来。

舟桥美术馆距离赵炎家三个小时的车程,路面结了冰,钟文亮开得很慢,赵炎靠在车窗上,五脏六腑像被绞了一遍,他皱着眉,在手腕上不明显地抓了几道。

“赵总今天也去了画展,需要他来接你吗?”

赵炎仍是摇头。

钟文亮便猜到了他去画展的意图。

他把手机递给赵炎说:“要不要先联系看看?”

赵炎犹豫地接过来,翻到林业斐的通讯界面,想了想还是发了条短信。

“我看到你和肖玉合奏的照片了,我很生气!”

林业斐很快回应:“没有合奏。”

又补充:“我需要一个解释的机会。”

赵炎突然觉得身上不那么痛了,他回:“我决定生气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

“不好。”林业斐简短拒绝。

又过了几分钟,对话框显示有图片传输,还没等到显示完全,林业斐已经认真道歉:

“我和肖玉只是普通朋友,以后也不会再联系。”

照片里他和肖玉是人群中两个毫无交集的人,肖玉抬手指向的是她的画作,而林业斐从兜里掏出手机,恰好在接听时路过。

心智简单是件很幸运的事,赵炎不会说虚伪的“这样不好吧”或是“我没那么小气”,他只会头脑简单地认为林业斐就应该这样,把他当作唯一重要的决定。

赵炎没有再发消息,他将手机还回去,在车上不舒服却很安心地睡了一觉。

下车时,钟文亮已有预感地对他说:“再见。”

车辆驶离,赵炎抬头望见灰暗的天空,想到晚间可能有一场暴雪。

这间美术馆的外立面由纯白变得灰白,圆弧形的玻璃穹顶,冬日的光源黯淡,随处可见事物颓废破败的一面,连这场画展的主题都叫似灰。

赵炎站在一架白色的钢琴前,斜侧的非自然光补足寂寞的氛围,使得这一角像一处月光洒下的枯井。

就像肖玉自己说的,艺术创作需要不断放大自己感受的敏感度,家世显赫的大小姐,人群簇拥过后享受短暂的失落,每一声叹息和惆怅都将化作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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