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
读书，就应该学会上海闲话嘛，否则侬来做啥呢？”老师摇摇头，换了一口沪普，说两句又不自觉地换成了上海话。
&esp;&esp;斯南撑着下巴，替唐欢叹了口气。这姑娘真可怜啊。她再环顾三周，杨文意和她对视了一眼立刻转开了面孔，后面胡亚东吹胡子瞪眼睛地用口型回应：“哪能！？”
&esp;&esp;斯南给了他个白眼，趴到课桌上看着墙发呆。转学嘛，没什么是打架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打一架。每个班级都有这么无聊爱找打的男生，唉。想念大表哥了。斯南伸手到书包里，摸了摸大表哥的那把胶刀，算了，这些吃白米饭长大的男生，不禁吓，万一和万春街里那个男孩一样，被吓尿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显得她不仁义。
&esp;&esp;向群的课间点心也很出名，最好吃的是咖喱牛肉包，酥皮一层层的泛着油光，黄咖喱极其入味喷香，牛肉和洋葱的馅儿三口都吃不完。
&esp;&esp;斯南一角五分钱买了一个，几口吃完，算了算这个月的零花钱，一口气又去买了六个，阿姐、斯好、外婆、阿娘、阿舅，人人有份。食堂里的胖阿姨乐呵呵地抽了张报纸给她包好：“好切伐？”
&esp;&esp;斯南竖起大拇指：“没闲话港！灵格！（没话说，灵的。）”
&esp;&esp;一转身看见唐欢还在黑板前犹豫不知道买什么吃，斯南笑眯眯地过去指点一二：“咖喱牛肉包好吃，真的，不骗你。你看，我还买了六个带回家呢。”
&esp;&esp;唐欢买了咖喱包，见斯南在食堂门口看宣传栏，便走到她身边：“谢谢你。”
&esp;&esp;“不用谢。我们都是乡下宁嘛。互帮互助应该的。”斯南扭头对她眨了眨眼：“我妈妈是新疆的知青，所以把我弄回来读书了，你呢？”
&esp;&esp;“我哥哥嫂子在上海，我是来借读的。”唐欢又仔细看了看斯南：“你和你姐姐长得不太像。”
&esp;&esp;“欸？你认识我姐？”斯南吃了一惊。
&esp;&esp;“嗯，”唐欢笑了起来，“我嫂子是你姐姐以前初中的数学老师，她叫方树人。”
&esp;&esp;第243章
&esp;&esp;唐欢没有见过陈斯江本人。方树人的相簿里有不少班级毕业照，她虽然不是班主任，但教过的班级毕业时都会请她去合影，唯一被放在书桌相架里的就是斯江他们那届的毕业照。
&esp;&esp;四十几个学生，十几个老师，高高低低四排，但唐欢第一眼就看见了陈斯江，她实在太好看了，闪闪发亮，让人完全挪不开眼。
&esp;&esp;“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呀。”同为女生，唐欢忍不住感叹。
&esp;&esp;方树人笑着告诉她：“这是陈斯江，她妈妈小时候和我一起学过钢琴，我们两家以前常来往。她从小就特别漂亮特别优秀，性格也好。可惜等你考到我们学校来，她应该已经出国留学了。不过她妹妹从新疆回来也是转到向群读书，不知道会不会和你一个班。”
&esp;&esp;以前常来往，现在不来往了？嫂嫂以前学过钢琴？客堂间里的那架钢琴却从来没人弹过。出国留学？多么优秀的人家里条件得多好才能高中一毕业就出国留学？
&esp;&esp;唐欢抿着唇静静听微微笑，她很早就学会不问任何多余的问题。她从小不漂亮也不优秀，性格也不好，但有一点：哥哥和自己如东的老唐家，配不上嫂嫂和上海这个老洋房里的漂亮房间，这个她从小就明白。家里和她差不多年龄的侄子侄女十几个，只有她最幸运，被哥哥嫂嫂带来了上海上学。但这是嫂嫂的家，不是哥哥的家，她要更加小心，才不会给哥哥丢脸。所以她看电视剧《红楼梦》的时候，对黛玉很能感同身受。听着嫂嫂的姆妈梅妈妈笑着说剧里的摆设服装吃食的时候，她更加意识到这一点，同一个世界，其实很早就划分成了不同的小世界。
&esp;&esp;对于自己的苏北人身份会被嘲笑这件事，她从广播剧《滑稽王小毛》里就已经有所预料，但羞辱依然直接尖锐得超乎了她的想象。她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三天。老师们都用上海话讲课，她只听得懂一点点。南通被称为“小上海”，语言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如东人也一直自傲于属于“小上海”而不是泰州。每次嫂子随哥哥回如东探亲，从她身上从来看不到任何“上海人”的倨傲，这些也都让她存了侥幸心理。她甚至设想过自己会被同学们喜欢，当然现在看来纯粹是做梦。
&esp;&esp;可在陈斯南身上，唐欢看不见各个小世界的界限，她好像根本看不见这些壁垒，也毫不在意，一力降十会，她什么都不怕。
&esp;&esp;“成为陈斯江那么美那么优秀的女生”，这个理想立刻变成了“成为陈斯南这么不好惹的女生。”
&esp;&esp;唐欢后悔自己当时不敢做她的同桌。
&esp;&esp;斯南笑嘻嘻地说：“好了，既然你认识我姐姐，那你就是自己人了———你怕不怕？”
&esp;&esp;唐欢一愣。
&esp;&esp;斯南挠了挠卷毛：“那几个男生跟我结下梁子了，肯定要找我麻烦，你怕不怕被我连累？不过你不跟我做同桌是对的，我不生气。”
&esp;&esp;唐欢的心被一只小手软软地戳了一下，差点冒出酸又甜的汁水，她犹豫了一下：“可我们是今天才认识的，你这就愿意跟我做朋友了？”
&esp;&esp;斯南瞪圆了眼：“做朋友还要有时间限制？有的人我认识十几年了，也当不成我的自己人啊。我很挑的！”
&esp;&esp;唐欢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非常荣幸，但这个表情难度比较高，所以她只能点点头显示自己的诚意：“我想和你做朋友的。”
&esp;&esp;“那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帮？你是上海第一个入帮的，我可以让你当副帮主。”斯南笑得十分殷切，带着几分讨好，绝对没有漫不经心。
&esp;&esp;脑子里被塞了一大堆行侠仗义的理念后，唐欢心甘情愿地把一个月的零花钱作为帮会费交给了陈斯南，成为了桃花降龙打狗帮的副帮主，比上海分舵的舵主还要高三个级别。
&esp;&esp;这真的不是保护费吗？唐欢走近教室的时候想到了一个问题。
&esp;&esp;——
&esp;&esp;“陈斯南！老子等了你十分钟，你是不是怕了？不敢来单挑？”胡亚东拍着桌子吼。
&esp;&esp;杨文意几个男生跟着起哄。
&esp;&esp;唐欢坐到自己座位上，紧张地看向后排。
&esp;&esp;陈斯南白了胡亚东一眼：“我答应跟你单挑了？梭梭子。戆度猪猡十三点，你脑子有病吧？”
&esp;&esp;上课铃响了，语文毛老师还没进来。
&esp;&esp;胡亚东探身就是一巴掌，存着警告的意思，没朝着人去，直接打在了陈斯南手里的报纸包上，拍了一手的油，他提起手看了看：“欸？撒么子（什么东西）？”
&esp;&esp;咖喱包掉在椅子上，梭罗罗滚到地上。
&esp;&esp;杨文意哈哈笑：“是咖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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