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第5部_第二章 曹操接收了
曹操根本不理他,伸手接过郭嘉掌中手版:“何事如此要紧?”
“河内张杨提兵临河,欲为吕布报仇!”
曹操原以为是袁绍有了动静,这会儿听是张杨,心里不再为念。那张杨也有迎驾东归之功,受封大司马,但此人毫无进取之心,甘愿让别人迎走天子,自己仍回河内驻守。河内之北属袁绍、以南属曹操,他在两强的夹缝中一直壮大不起,至今兵马不过数千,倒也安之若素,只等局势分明择主而仕。
张杨虽胸无大志不善谋划,却是个宽宏义气的人,帐下部将造反,若是被擒之后向他啼哭认错,一概原谅不罪。昔日他与吕布同属并州部,交情莫逆,在吕布被袁绍逐出的时候还曾慷慨收留,拨划河内兵给吕布调遣,更私下供给关西良马武装陷阵营。此番得知曹操东征,开始时并未多想,以为张绣、刘表定会袭击于后。哪知过了两个多月,谁都没动静,曹操已兵围下邳,张杨坐不住了,有意渡河南下攻击许都救朋友脱困;但实力太薄弱,过了黄河无异于送死,只得临河下寨遥做声势,逼曹操退兵——殊不知他来得太晚了,吕布已然身首异处。
曹操看罢军报沉吟不止:“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张杨倒也是条好汉!昔日我有一鲍信,张超有一臧旻,没想到吕布那等顽劣之徒还能结下这么个生死至交,并州汉子当真了得!”
郭嘉可没那么感慨:“张杨虽弱,但河内郡地处大河以北,乃河南屏障,倘此地有失,中原门户洞开啊!”他不能当众明言,但意思已透露——倘若张杨闻吕布之事,因而倒向了袁绍,那河北大军就可以借河内为道直至许都城下。
刘备见关羽等人还在身边看热闹,生怕他们因知晓军务受曹操猜忌,呵斥道:“你们还不回去,等什么呢?”
曹操专心思考也未在意,蹙眉片刻便有了主意:“速提曹仁为帅、史涣为先锋,分八千兵马回击,定要给张杨点颜色瞧瞧!”他也想马上走,但此间豪强未定、张辽未擒,还不能安心。好在河北局势清晰,袁绍仍在易京强攻公孙瓒,张燕又跑去添乱,没有工夫南顾。派曹仁回军向西,即便不能全胜,也可将张杨羁绊在河内,防止与袁绍合流。这边他处理完青徐豪强,再率部追赶应该来得及。
“诺。”郭嘉领命而去。
曹操缓了口气,这才感觉满脸尘土,加之水花一溅都成了污泥,想到要见陈纪父子,把缰绳付与许褚,到水坑边掬水洗脸。秦宜禄则匆忙爬到水边,摘下铠甲,将身上穿的衫襦撕扯一块,双手举到曹操眼前:“主公,这水太凉了,您赶紧擦擦吧!”
曹操接过去擦了一把,随手扔还给他:“这半天真够你忙的。”
秦宜禄谄笑道:“孝敬您是应该的。”他实比曹操还大几岁,却说是孝敬。
“昔日你卖主求荣,先随何苗,再投董卓,最后又跟了吕布,旧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秦宜禄跪倒在地不住磕头:“主公开恩,念在当初我服侍过您的分儿上,您就……”
“休提当初!提起当初气炸我肝肺!”曹操一甩袖子,“昔日阿谀之言犹在耳畔,你这无耻小人,嘴还不如屁股呢!”
“是是是。”秦宜禄一概承认,“小的自知罪孽深重,不过主公若肯再收留小的,小的还有好心相献,那个……杜氏……”他要把自己的老婆杜氏献于曹操,但这种话当着众人没法说出口。
这倒提醒了曹操,回首顾盼,见刘备的部下已走远,其中关云长手托长髯一步三回头,似有难以启齿之事。曹操又想起曾许诺把杜氏转赠关羽之事,心下越发诧异——这事真奇了!不就是王允府中一个捧貂蝉冠的丫鬟嘛,还嫁了个无赖,怎么吕布、关羽竟会如此倾心于她?倒要亲眼见上一见!
想至此,曹操伏到秦宜禄耳畔:“你这老小子狡猾无状,倒娶了个人见人爱的婆娘。饶不饶你虽在两可,但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你先把杜氏送到我帐中,我见见再说。”
秦宜禄闻听此言一脸喜悦,立刻许诺:“今晚我就给您送过去!”
“小声点儿!”曹操倏然变脸,二目闪出冷峻的凶光,又嘱咐道,“这事你跟奉孝商量着办,把人藏严实了,别给我嚷嚷得满城风雨。若有不相干的人胡说八道,我要你脑袋!”说罢便起身招呼刘备进城。
他们走出去老远,秦宜禄依旧连连磕头,口中喃喃不休:“不敢不敢……小的趁夜晚把老婆给您送过去,一定办得妥妥当当……妥妥当当……”
拜贤遇刺
曹操与刘备涉水进入下邳城,已有几支自己的队伍进驻,吕布的降兵列着队从各处城防下来,所缴兵刃堆成一座座小山。洪水稍有减退,不少百姓也相互扶持着下了城,蹚水去观看自家被淹的房子,往来之人熙熙攘攘。
曹操甚觉烦扰,赶紧叫手下打听陈氏父子所在。虎豹骑去问接收兵将,接收兵将问降兵,降兵又问百姓,前前后后打听了好几圈,才知陈氏父子在最里面一道城墙的东阁栖身。曹操不敢怠慢,信马来至内城,只带了刘备、许褚及三十名虎豹卫士来到东墙以下。石阶陡峭异常,上上下下的百姓见来了一位大有身份的官,都吓得不知所措。曹操也不怪罪,叫大家纷纷先行一步让出石阶,这才拴了马匹,由许褚搀扶着登上城楼。
迁居的百姓乱糟糟跪了一地,曹操示意他们各行其是,径直奔了楼阁。阁门敞着,他只一眼就瞥见里面有不少插手而立的仆人,赶忙退后几步一揖到地,正正经经道:“沛国曹操拜谒陈元方先生。”此番拜谒贤士,曹操自报籍贯不称官职以示平等。刘备也赶紧跟着作揖道:“涿郡刘备也来求见。”
原以为里面闻知大人物来了必有一番骚动,哪知陈纪一门大有身份,竟丝毫不乱,有个家仆端正走出还礼道:“闻曹公与使君前来,我家主人甚感荣光,大驾至此快快请进。”
曹操、刘备一先一后而入,那些家仆颇有规矩,皆是深施一礼很自觉地退出去。阁里光线甚是昏暗,却见西首不分老少坐着四个人。这样的坐法曹操颇感意外,但略一沉吟倒也释然——以前听荀彧说过,颍川陈纪与平原华歆齐名,治家却颇有不同。华子鱼驭子弟甚严,虽闲室之内严若朝典;陈元方兄弟恣柔爱之道,父子兄弟随随便便。二门虽大相径庭,却都不失雍熙(意为和乐)之轨。
见曹操、刘备又要施礼,三个年轻的赶忙搀扶中间一位白发老者站起,抢先向二人见礼——曹操作揖已毕,瞧四个人中却有三人跪倒见礼,唯独最左边的中年文士直身挺立,仅仅抱拳作揖。国家礼制所定,天子面见三公尚要躬身问安,至于九卿之下当大礼参拜,更何况平头百姓。此人遇当朝司空而长揖不拜,也忒张狂了!曹操暗自诧异,却不便出口质问,单打量中间年迈老者,料定此人必是陈纪,赶紧伸手相搀。
果不其然,那老者微笑道:“君身为朝廷三公,竟屈尊涉水至此,老朽颇感不安,请坐下讲话吧。”
刘备抢先一步拉过右边的中年人道:“这位便是陈长文。”
陈群恭敬再揖,曹操拱手客套:“久仰久仰。”见陈群三十多岁,面容白皙五官端正,神态柔和甚是可亲,眉目间总是含着一缕笑意:“曹公涉水而来,我父子受宠若惊。”
“岂敢岂敢。”说话间曹操眼往右看。
陈群会意赶忙引荐:“这是陈国袁氏昆仲。”陈国袁氏虽不及汝南袁氏声名赫赫,却也不是泛泛之辈,袁滂曾在先朝问鼎三公,现已故去。这对兄弟哥哥三四十岁、弟弟二十出头,想必是袁滂的子侄一流。
那不肯参拜的中年人略微拱手道:“在下袁涣,这是舍弟袁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