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
叶老太爷一上船就下货舱,坐在棺材边,甚至晚上睡觉都是直接在棺材边上打地铺。
货舱不透风,里面又黑又闷,要不是叶应澜哭着拉着他老人家上去透气,爷爷都不会离开棺材一步,这应该是爷爷对自己的惩罚,在他的心里就是他杀了儿子。
“爷爷,您尚且这样,您想过奶奶该如何面对这个情形?”
叶应澜给爷爷做了软烂的面条,拉着他吃。
老太爷默不作声地吃着面条,他把一整碗面条都吃进了肚子里,像是完成了任务,又转身要回货舱。
叶应澜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下去,两人走下舷梯,听见一个清脆的童声,念着梵音。
向好和宝如坐在余嘉鸿身边,宝如正在念经。
老太爷走过去:“宝如。你怎么在这里?”
“爷爷,这是静慧师太教我的往生咒,她说要是想起爸爸妈妈,就念往生咒,可以超度爸爸妈妈的在天之灵,让爸爸妈妈在天上过得好。”宝如说,“我想伯伯也是一样的,我给他念,希望他也能过得好。”
“过得好。”向好点头说。
十岁的宝如突然失去双亲,都很好地过来了。失去亲人已经变得寻常,还活着的人,总要坚持下去,老太爷搂住孩子:“你教我念?”
宝如一句一句教老太爷念经,余嘉鸿带着向好上去,傍晚时分,叶应澜和余嘉鸿下来,让老爷子和宝如上去吃晚饭。
“爷爷,吃过晚饭,您别下来了。晚上我和嘉鸿守着爸爸。”叶应澜跟老爷子说。
叶老太爷点头牵着宝如:“宝丫头,跟爷爷上去吃晚饭。”
看着一老一小上去,叶应澜心里放宽松了许多。
除夕夜船到香港,再从香港转船回星洲,船到星洲已经是年初三清晨。
船靠码头,叶应澜看着岸上密密麻麻的人群错愕了:“这是?”
穿着孝服的应章和二姨太一左一右扶着叶老太太下码头,老太太看着棺材被抬下船,扑在棺材上:“永昌,我的儿啊……”
叶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哭声,叶应澜都忍不住落泪,她抱着老太太:“奶奶。”
叶应章也来搀扶奶奶,这时一同下来的二姨太开始哭亲夫,她是唱戏的,她唱戏的,哭得很婉转哀伤,但就是少了点真情实感。
她哭得声音很大盖过了叶老太太,也把叶应澜本来酝酿的那点子伤心,给嚎了回去。
叶应澜知道,原本她爸已经嫌弃二姨年纪大了,早就不和她同房了,这些年二姨也就是他爸的管家,管着他一众姨太太,顺带从里面抠点好处费,直到被爷爷接回了老宅,二姨心里定了下来,知道自己的儿子以后是叶家的继承人了。
偏生这个时候横生枝节,这次她爸去上海跟老相好的继女勾搭上,还要娶老相好的继女做太太,一旦成真,那她的如意算盘就又有风险了,毕竟正经太太还会生儿育女,她儿子继承人的身份能不能保就说不准了。
三姨把事情闹大,她爸死了,对二姨来说,那是稳赚不赔,爷爷奶奶伤心欲绝,她估计就差关着门偷笑了。
这个哭?还是别了吧!叶应澜冷声:“二姨,留着力气葬礼上嚎。”
二姨太看叶应澜,叶应澜沉着一张脸,叶应章说:“妈,你和大姐扶奶奶上去。我陪爷爷。”
“哦!”二姨太过去扶老太太。
叶应澜和二姨太一起扶着老太太跟着棺材上去,叶应澜问:“怎么这么多人?”
“先生死的那一天,就有消息传了回来,说先生是因为咱们叶家支持抗战,先生为国内筹集药品,亲自在欧洲奔走,所以被日本人盯上”二姨太说,“说这次他们趁着先生去上海,闹出了事之后,找到了唐海生,找了借口抓了先生,然后逼老爷,以后不再支持国内抗日。但是,无论是先生还是老爷都不肯答应,最后日本人为了震慑叶家,杀了先生。”
说罢,二姨太又拿出帕子,哭:“不管怎么样?他要是不好色,也不会有这一劫!这个死鬼啊!他怎么就改不掉……”
这回她总算是哭得有那么点真情实意。
余老太爷夫妇看见他们上台阶,连忙下来,余老太爷过来拉住了叶老太爷的手:“进生……这……”
“不说了。回去吧!”叶老太爷拿出帕子压了一下眼角。
余老太爷见老友几天不见,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整个人憔悴至极,他也不再说。
岸上不仅仅是星洲各家宗族族长和华商,还有自发而来的华人,叶老太爷跟各位打了招呼,他对着来接叶永昌棺材的众人,抱拳鞠躬:“谢过各位。”
“上次日本人在这里差点害得叶大小姐丢了性命,这次又在上海害了叶先生的命。这是血债,要血偿。”有人在人群中喊。
“血债血偿。”后面的人跟着喊。
叶老太爷抱拳跟大家作揖,在余老太爷父子地陪同下,上了车。
叶应澜和余老太太一起陪老太太坐上了后面的车,余嘉鸿和叶应章上了运棺材车。
车子从码头一路往前,道路两边都是人,叶老太爷看着外头,他看着老友:“敬堂兄,这是何意?这件事,确实是宗寄荟和唐家俩兄弟找了日本人,要让我们俩家停止支持国内。不过起因是我家这个混账,多年与唐海生的老婆有奸情,甚至还有了奸生子。这也绝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现在倒是把他弄成了英雄,他不配。”
叶老太爷知道自家那个混账是个什么东西。他心疼是一回事,但是儿子真的不配被捧成英雄。
“这也正是我要跟你说的。南京死了三十万的消息传到星洲,群情激奋,筹赈会想鼓励大家婚丧嫁娶简办,节约下来的钱财,作为捐款捐赠给国内,叶家影响力大,也希望永昌的丧事能简办。”余老太爷跟老友说道,“我知道,这是你独子,让你这么做,可能很为难。”
“就这么办吧!”叶老太爷说,“深究其原因,若是没有日本人,即便这个混账做出这种事,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宴席从简,其他照旧。”余老太爷说。
“也算是他为救国尽一点心吧!”叶老太爷点头。
车子进叶家老宅,门口姑姑和姑父,还有她爸的五六七八姨太太带着孩子们等着了。
姑父去车子边迎候叶老太爷,老太爷下车,姑父说道:“爸,大哥的丧事,简办还是按照规矩办,我们都已经商量过了,等您示下。”
“简办。”叶老太爷跟女婿说道。
说是简办,却也不是不办,姑父进去把丧礼事宜跟叶老太爷说了一番,叶老太爷知道都是家里商议过了,说:“就这么来。”
姑姑让人拿来孝服给叶应澜和余嘉鸿换上,叶应澜带着一众弟弟妹妹和她爸的姨太太们守灵哭丧。
叶永昌娶了这么多姨太太,灵堂里声音挺大,真情实意哭他的,只有奶奶和姑姑,他的几个姨太太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们这些儿女,平素他也并不关心,感情也淡泊。
让叶应澜诧异的是,五姨太的儿子叶应昊,在祭拜的时候,神情肃穆,跪拜十分虔诚恭敬。
就连叶老太爷也有些讶异,他不免多问了一句,叶应昊说:“我的先生知道我要回来给爸爸奔丧,他让我给爸爸敬一炷香,说爸爸是为母国存亡而死,爸爸是英雄。”
报章上将叶永昌说成是小节有亏,大义无损之人,又是这个时节,所以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来吊唁,在叶家大宅门口排起了长队,进来给叶永昌上香。
叶老太爷看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