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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寂(1)第三个吻

 

牧和卡斯罗犬的军官把囚犯们逼入一个两米多宽的过道上,过道两边都有铁丝篱笆。你注意到,与一号营不同,这里的篱笆上都有树林遮盖,好像生怕外面的人会发现。

裸着身子的妇女和孩子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军官时不时放出军犬扑咬那些怀中孩子哭声太大的母亲,她们身上很快就鲜血淋漓,抓痕和齿痕遍布。

一旁的军官上前来,给上司点了一支烟。克里斯蒂安吐着烟,夹在指间的烟蒂漫不经心地指了指那条被铁丝篱笆包围的道路和牵军犬的军官。

“他们管这儿叫derschuch……”

强硬地扳过你的肩,在你耳边呢喃轻语。

“不过我更喜欢叫它diehilstra?e”

你知道,schuch是德语里‘管道’的意思,但你没听懂他说的第二个词,目光带了几分迷茫疑惑,抬头望着男人。他低头笑望着你。

“我亲爱的,那是‘天堂之路’呀。”

你心一沉,眼前发黑,胃里又泛起一阵恶心。男人丝毫未于理会,搂着你向前,罕见的轻快脚步透着几分让你不安的急不可耐。

他把你领到一个大空场上。空场两侧各有一间营房模样的一层矮楼。外墙是灰黑色的,屋顶上有个巨大的红砖烟囱,铁门紧闭着,窗上都被铁线网封死。

克里斯蒂安踩灭烟头,向一旁一个军官使了个眼色。那个军官不知道去了哪里,几分钟后,你听见营房里传来痛苦的尖叫。

你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孩子们一声声呼唤爸爸妈妈的稚嫩嗓音。

你猛地想起了阿列克谢两个可爱的小妹妹,下意识撒腿往营房门跑去。克里斯蒂安一把拽住你,将你摔回地上。你像个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儿,无声的泪水泉涌而出,多到浸透了皮裘的前襟。你绝望地紧紧捂住了耳朵,可即便如此,此起彼伏的刺耳尖叫仍旧不断扎入耳膜,贯穿脑海。

多年后,你一闭上眼,还是会听到那些让人绝望,令人窒息的呼救声。

不知过了多久,克里斯蒂安不顾你的挣扎,拉起你,扯下了你捂住耳朵的双手。你发现,周围一切都是一片诡异而恐怖的寂静,树桠在风中无声地战栗,好像控诉者颤抖的手指,又像求救者伸出的手臂。

一个军官在门外静听,过了一会儿说了一句:?aufaallesschl?ft“

打开吧,都睡着了。

一屋子的尸首满满登登站在那里。门一开,挤在门口的尸体首先倒了下来,其中有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

穿单衣的劳动犯们扛着尸首,把他们一具具扔下营房旁的一个斜坡。你发现,有些人被抬出的时候正咽下最后一口气,有些人甚至似乎还有微弱的生命体征。三四个男子在斜坡下,负责将尸首口中的金牙拔出来。另一些劳动犯从空场旁的一个大坑里不断挖出早就掩埋好的,已经开始腐化的破碎遗骸,与营房里新搬运出的尸体一起,装入一辆辆手推车。

即便在冬天,大坑里发出的腐臭味也让你又一阵呕吐。

克里斯蒂安等你吐完,蛮横粗暴地为你擦净面颊,用力之大,在你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乱痕,然后死死拽着你,跟着手推车走。

你越发惊疑不定,打着手势用口型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见到阿列克谢。

他笑,“快了,最亲爱的,就快了。”

手推车停在一个大概三十米长,看着像废旧铁轨的结构旁。但你很快就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废弃轨道,而是一个诡异的,用混凝土做基,上面固定了钢梁架的特殊结构。

你一阵心悸。它让你想起夏天野营时的烤架。

钢架上覆满了黑色的灰土。劳动犯们将灰土一铲一铲移走,如果铲到什么大的硬块,就捡入一个大箱子里,然后将小推车里的尸首遗骸扔在钢梁架上。

你呆愣地望着他们工作,不明白克里斯蒂安为什么带你来了这里。

他负手长身玉立,意味深长地笑望着你,眼神瞟向了钢架尽头的一角。

那里有个银白色的小东西在一片黑灰里闪闪发光。即便当天乌云蔽日,它的光芒也依旧格外银亮耀眼。

你忽然一阵心慌,快步向钢架尽头走去,然后改走为跑,最后跌跌撞撞在那个发光的小东西前扑跪在地。

是阿列克谢的戒指。是你和他的婚戒。

克里斯蒂安走向趴跪在地上的你。少女满手满脸都是黑灰,疯了一般在钢架上四处摸索,不知在寻找什么。眼泪浸透了脸蛋,与黑灰混在一起,洇成满脸黑色的泥浆。黑灰沾满了旧皮衣下嫩绿色的连衣裙。

你今早特意为阿列克谢选出的连衣裙。

克里斯蒂安一手压在你肩头,叹了口气,柔声细语。

“别找了,亲爱的,已经烧成灰了。”

你还没反应过来,呆呆扭头望着他。

“是你把它放在这儿的对不对?抵达营地的人……他们都得把财物交出来……他不可能……对,阿列克谢不可能戴着戒指……”,你一边用无声的气音念叨,一边拨开一只灰白的小脚,爬上钢架在灰里继续寻找,“他一定还活着……就在这儿,对不对?肯定……肯定就在这儿……”

他扯住你纤瘦的肩膀,把你从钢架上硬拽下来。

你摔坐在地上。巨大的悲哀如山压下,你甚至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是愣愣望着在你身前蹲下的高大男人。克里斯蒂安又叹了口气,手指有些烦躁地捋过侧分的金发,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

“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

你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眼神空洞,呆呆望着他。克里斯蒂安眼神柔软了几分,探身往前,一手箍住你的肩背,金发扫在你颊侧,呼吸离你耳畔不到半寸,低声轻语。

“营里的毒气室用一氧化碳和坦克引擎的废气,半小时——哦,二十五分钟——就能送走400人。咱们那位朋友可值得比这更优厚更特殊的待遇。”

他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细细擦拭你脸上的灰烬和污泥,动作和语调同样温柔。

“第14067号囚犯昨晚在冰水池里,用了六小时四十七分钟才完全停止心跳,算是给实验室创下了新记录。他们把他抬出来的时候那么僵硬,右手磕在池沿上,五根手指脆生生断了下来。”

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曾经为你拉出异常迅捷的连顿弓、曾经眷恋而爱慕地轻抚你脸颊……

“脸硬得像石灰岩雕像,双眼大睁着,连角膜都冻成了一层冰。”

那双明亮清澈的蓝灰色眸,曾经无数次在与你对视时匆匆错开,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又用余光凝视你千千万万遍……

克里斯蒂安轻蔑地笑。

“我听说,他失去意识之前,曾经不断询问,能否在复温时,把他放在两个吉卜赛女人中间。”

周围一众军官哄笑。

你的哭吼那样的穷尽了力气,早就干哑的声带甚至发出了嘶呜的声音。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你不管不顾地猛扑向面前的男人,细弱柔软的双手和短小整齐的指甲如铁钳一般,掐向他的脖颈。

但你连他军装大衣的衣领都没碰到。他轻而易举就一把攥住了你的两只手腕,脚步丝毫未受你疯狂的踢打所影响,提着嘶吼咒骂的你,往钢架旁的一个大熔炉走去。

他没有放开你,从你粘满黑灰的手心里抠出阿列克谢的那枚戒指,又从军装口袋里掏出属于你的戒指,向熔炉旁的下属使了个眼色。

熔炉被拉开,一波波热浪扭曲了凛冽的寒风,透过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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