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
裴微就在她身后。
转眼到了尽头,尽头是面窗,右手侧拐个弯是电梯,蔡可宁脚步一顿,最终在窗口驻足,背后的脚步声也停了。
天上的月亮依旧又大又圆,窗外路灯点点,底下树影摩挲。沉静如水的夜晚,微风吹拂,清脆的沙沙声扑面而来。
“有点紧张?”裴微的声音在背后。
如果是吴敏问她,或是彭佳丽问她,她一定会说还好,或者也没有。但裴微问她,蔡可宁就说了句有点。
这是她们进点共事以来的第一次独处,她们这样看似心平气和地聊着天,可蔡可宁的内心波涛汹涌。裴微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疯狂生长的藤蔓将她缠绕,她的大脑、思绪慢了半拍,甚至停转。
蔡可宁看着自己放在窗台沿边的双手,指节已经开始发白。
“你很认真,工作也很用心,我们这边不会有问题的。”裴微说。
蔡可宁沉默几秒,笑笑,道:“现在工作不好做,我也算不上认真。”
前几天她和吴敏强行要换保洁,那几个保洁得知后撒起了泼,将两人叫到走廊上大骂了一顿。先说两人要求太高,又一口一个欺负外地人。蔡可宁站着任她们吵闹,她不善吵架,也不屑去争辩。
可这一闹,围观的人很多,消杀和几个公安也就算了,她可以不在乎,但裴微站在她对面。
现在想起裴微那时的眼神蔡可宁依然揪心。裴微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冷都淡,皱着眉,像是觉得厌恶。蔡可宁不知道裴微厌恶的是什么,或许是人,又或许是这样的场景,她感到尴尬与难堪。
蔡可宁转身,看见裴微此刻落在自己身上的温和的目光,她的心禁不住一颤。
忽然想起那时候她们还没在一起,学院举办十佳歌手大赛,蔡可宁上台唱了首《小情歌》。原本裴微说她会来,后来临时有事又说不来,蔡可宁唱完歌下台,主持人找她说了些后续流程上的事,蔡可宁边点头边听,却异常眼尖地在最后排的观众席中发现了裴微高挑的身影。
裴微穿一身黑,气质跟小她五六岁的人一比便很出众,蔡可宁拨开一个个往后台走的工作人员朝观众席走去,裴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倚在了墙边。她看着她,目光像羽毛,既轻又淡,却很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你来了?”蔡可宁问。
“嗯,”裴微说,“处理完就赶紧过来了。”
蔡可宁点头,说:“哦。”
裴微笑了下,突然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唱得很好听,我很喜欢。”
鼻腔被一阵淡香充盈,耳廓敏感地感知到若有似无的气息,蔡可宁有点脸红,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时至今日,回想起这些她依旧感到心动。
蔡可宁察觉到裴微离她近了些,她在心里描绘她呼吸的节律。曾经她们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如今彼此克制的几十公分却成为她们在对方生命当中空白的四年。
蔡可宁的心被投进水里,随着裴微呼吸的浪潮不断浮沉。
“我”蔡可宁回身,目光掠过裴微的脸,看着她的肩。
“我要去楼下看会儿监控。”她指了指电梯方向。
“去吧。”裴微点头。
一楼消控室,小丁坐在电脑前撑着脑袋,见蔡可宁过去,给她让了个位置。
“这么晚不睡觉?”
蔡可宁叹了口气:“睡不着,下来看看监控。你不睡?”
小丁扬了扬手里的记录本,道:“补作业呢。”
“我看半小时,打不打扰你补作业?”
“没事,看吧。”
小丁坐到一边,推了罐红牛过来,蔡可宁说不用。
蔡可宁专心看着监控,呼吸及心跳节律随着注意力的转移逐渐平复。她将前三天的污染区监控录像看了一遍,又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时间点,然后准备上楼。
她刚转身,肩膀被人轻轻戳了下。回头见是小丁,小丁还没说话,先打了个哈欠。
蔡可宁等他将哈欠打完。
“那个,”小丁轻声说,“能不能帮我在佳丽面前多说几句好话?”他将桌上放着的几盒泡麵几瓶红牛通通捧给蔡可宁。
蔡可宁退后一步,摇头道:“不用了哈,我不吃这些。我尽量,行吗?”
“谢谢啊,谢谢。”
蔡可宁乘电梯回到三楼,裴微早就不在走廊了。蔡可宁靠在窗边站了会儿,想象着裴微那时的站姿,她们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面对着面,近在咫尺。
她将视线转向电梯口,长而空阔的整个空间静寂无声。
顶灯幽幽照着。
蔡可宁回房,坐在床沿安静地发呆,忽然发现自己桌上的台灯亮着,她起身,见到灯下躺着几颗陈皮糖。
以前出去吃饭,结完帐就在前台拿几颗陈皮糖揣兜里,然后先剥一颗给裴微,裴微有时候吃有时候不吃,但蔡可宁每回都吃。后来吃着吃着,就觉得所有糖里陈皮糖是最好吃的。
蔡可宁倏地望向门口,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已经关了门。她慢慢走向门边,轻轻将门打开,看见对面裴微的房门仍虚掩着。
蔡可宁往前踏出一步,顿了几秒又收回,最后将门重新关上。
她揣测不了裴微的心意,也了解裴微的骄傲,她们曾经都没为彼此迁就过。她既希望裴微找她,又希望裴微不再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