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
至而今,玩笑语不慎成谶,真是造化弄人。
71、
陈鹤最终以私人身份,表示自己晓得粮行向幽北卖粮的事,但却没有表明任何的态度,算是默许。
粮行仍旧有些人不服气水图南做会长,对水图南争取到布政使默许卖粮的功劳,解释为“陈鹤那女人自然愿意帮助水图南,还喜欢故意为难我们老爷们”。
这些话他们不敢让陈鹤听到,水图南对此不屑一顾。
一边是大通商号,一边是江宁商会,要主抓五十万匹丝绸生产,也要上心过问粮行分批卖给幽北米粮的实时情况,她忙得没昼没夜。
等最后两批粮送达幽北,江宁的隆冬已在不知不觉中降临,过了腊八,转眼进年节。
商会早已开始筹备祭灶头大会,水图南忙完那头忙这头,半刻不得闲,最忙的时候直接睡在商会里。
她第一次主持这般大型宴会,深知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便在处理问题时故意拿出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慌不忙的,叫伙计们看了,好比吃下一颗定心丸,做事时、遇到难题时,也能稳得住。
私下里时,她心里仍会慌乱,甚至忘性愈发大,每餐用饭也愈发少。
临近大会这日,手下人抓到个在宴会用菜上做手脚的临时伙计,穆纯来请示如何处理。
老一辈的商会领头羊们,在于霁尘“身死”和侯艳洁被斩首后,一个个流放的流放,徒刑的徒刑,新一代顶替上来,做事风格与老家伙们截然不同。
瓷行卫光文甚是恼怒,拍桌子道:“拉出去严惩,杀鸡儆猴,让那些想破坏大会,等着看图南笑话的人,就此忌惮收敛才行!”
打败自己大哥而成功当选南盐少东家的钱逸道,正好持反对态度:“若是如此,不正好说明我们怕他们找茬?震慑之弊可远不如使大会出差错的诱惑大,万一他们跟我们较上劲怎么办?”
其她人同样意见不一。
水图南综合考虑后,让穆纯低调把人送去衙门,边让伙计们悄悄放出话,说会长已做万全准备,准备把所有心怀不轨的人一网打尽,等祭灶头大会结束后再一起算帐。
腊月廿三,祭灶头大会顺利举行,陈鹤亲临现场,对大会致辞,对商贾致谢。
陈鹤颇擅长大场合讲话,和以前史泰第那套高高在上的德行截然不同,她的讲话听得大伙干劲满满,充满希望,说完还分批敬大家一杯酒,在场之人与有荣焉。
第二日,商会自己的庆祝宴上,这帮新揽大权的年轻人无比兴奋激动,从小听到大的祭灶头大会,竟然在他们手上被圆满举办,令人不敢相信。
卫光文高兴得捧着酒坛子喝,和商会的伙计们打成一片,水图南举着酒杯挨桌敬酒,全场将近二十桌,她从头敬到尾。
商会里大大小小的伙计,从帮厨的阿婆,到管钱的帐房娘子;从负责喂骡马的大娘,到严格执行命令的掌事;从打扫茅厕的老妪,到忙瘦两圈的会长伙计穆纯,水图南无一遗漏,结结实实敬了个遍。
钱逸道不愧是南盐的少东家,抬上来两筐碎银当彩头,撒着让大家自己彩娱助兴,瓷行大东家卫光文爱热闹,最先衝上台给大家表演脑门劈砖。
伙计们从没见过大老板们如此亲和的一面,凑在一处看得热闹,喝彩如潮。
那些声音传进水图南耳朵,像是闷在江水里,隻觉嗡嗡嘈杂,但是半个字听不清楚,大家鼓掌时像浪起,安静时似潮退,反反覆复,只有岸边的瘦石始终沉默在那里,在江水的衝刷下日渐嶙峋。
于霁尘“死”后,水图南生意逐渐风生水起。
九海在她的指导下迅速成长,在三通树倒猢狲散时,挺身而出收拾烂摊子,成为实力和声望并重的大钱庄。
江州灾情的后续解决中,她配合官府政令,履行为商之义,赈济受难生民;
而后当上会长,重整商行,让不服气的人认输,让无能之辈让位,第一次主持祭灶头大会这般的盛大宴会,也能不慌不乱镇得住场子。
但每次获得成就之后,她迎来的是一次比一次更重更大的空虚。
那种喜悦无人可分享的落寞和孤寂,将她一层层地重重包裹,裹得她快要呼吸不上来。
正好大醉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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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的酒席上,每个人都是面目模糊的。
“大通那位是鲜少出现在酒桌上没错,可我敢打赌,我们这些人,全部加起来不是他对手,压根喝不过他!”
“于霁尘的酒量,鬼晓得有多深呦,你们晓得他拿什么喝不?酒壶算什么,他直接拿坛子灌的!”
“我作证,我亲眼见过,当初大通的茶叶刚来江宁,进不得市,于霁尘请各大茶铺的老板吃饭,喝酒就是对坛子吹,不然你们以为,大通凭什么挤进孙氏把持下的茶叶行?”
……
大梦醒来,是在两日后的半上午。
水图南压下梦里的一切,半闭着眼睛洗漱,罢后在桌前坐下。
陆栖月端来鸡汤给女儿补身体,嘴里话语没停:“头回见你醉成这个鬼样子,阿记得自己起来解手的事啊?”
“……不记得。”水图南熏着鸡汤热气,头脑隐约昏沉,她想,酒应该早醒了的,这大约是睡太久的缘故。
“我们见到的是你起来四回,白天见你起来时,以为你是睡醒了,结果同你说话你也不搭理,从茅厕出来就继续回去睡,你三妹妹以为你在梦游。”陆栖月有无尽的话要讲,絮絮叨叨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