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
“看起来是因为走水,”外公的声音很轻,在夜色里柔得像晚风,字字句句落在小孩子耳朵里,却响得如平地惊雷,“尘尘呐,外公从来不相信,世上有绝对巧合的事,你呢?”
尘尘蜷缩在外婆温暖的怀里,鼻涕一把泪一把,似懂非懂地应着:“我也,不信。”
可是后来,外婆和外公,同样被场大火带走。
都怪那个姓霍的男人,那些杀人放火的人是霍君行招惹来的,他们来杀霍君行,扑了个空,便杀了外婆和外公,还一把火烧了尘尘的家。
尘尘和被找回来的秧秧,一起被外婆藏在狭窄的地窖里,她们亲眼看着那些人杀死外婆外公,又把他们丢进屋里,放了一把火,火光照亮整个夜空。
南方不流行地窖,而偏偏外公挖了个小地窖,没被杀人的人找见,否则,同样在家的尘尘和秧秧,也是难逃一死的。
而后,霍君行带着尘尘的阿娘、尘尘,还有病傻的秧秧来到大邑,来到霍君行的家。
霍君行和阿娘,在霍君行家结成夫妻,阿娘改了姓,从此叫做于冠庵,她也让尘尘改姓名:“‘霍让’和‘霍千山’,你喜欢哪个?”
“让”便是让往事随风而去,与过往一刀两断,隻将人生朝前看,“千山”寓意很不好,不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而是“千山唤行客,身乃未归魂”,非常不好。
“都讨厌,”尘尘倔强地拒绝着和霍君行有关的任何事,“外婆外公死了,我讨厌姓霍的人!”
尘尘稚嫩的话语,声声质问着阿娘:“你为什么还要和他成亲!”
“因为要报仇。”比起十岁孩童的歇斯底里,于冠庵是克制的,甚至看起来是平静的,“尘尘,如果你也想报仇,你就要把你的憎恨,全部给我收起来。”
从那以后,尘尘改名霍让,平日也唤霍千山,恰好与霍君行和他元配亡妻的女儿千会形成呼应,哦,家里还有个同尘尘一边年纪的“义兄”,霍偃。
虽然尘尘从未唤过霍君行爹爹,但是这五个人,算是在经历各自的家破人亡后,又勉强凑出了一个完整的家。
可是,到底谁杀了外婆外公?又是谁害了爹爹,害了秧秧一家,害了阿粱一家?
千山发誓要找到这个答案。
十二岁,千山和霍偃一起,经过层层选拔,进入皇帝的侍卫亲军飞翎卫预役。
十五岁,千山带着秧秧,北上去了战火频仍的幽北。
十八岁,千山竟然凭救帅之功,成为幽北军朱缨团最年轻的副参将,她的主将官,是幽北王杨玄策的大女儿,杨严齐。
同年,战场上,千山陷敌阵,重伤,被杨严齐救下性命,不得不选择放停【1】,几乎与此同时,她查到的杀人凶手的线索,桩桩件件指向江州江宁府。
十九岁,领奉鹿飞翎卫监察寮诸多庶务的千山,收到总指挥使霍君行亲笔令,命她秘密南下江宁。
那场烧在尘尘九岁时的大火,终于穿过十余载时光,烧到了千山的面前。
这一次,谁都别想逃。
作者有话说:
【1】放停:因老、病、伤、残而退伍。
26、
于霁尘提出的要求,在水德音的考量里来讲,是极其过分,极其为难人的。
他并不觉得是因为自己打错水图南,惹怒于霁尘,才导致于霁尘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
因为若非他打了水图南,于霁尘那个小杆子便还在给他耍花招,揣着手等看戏,看他水德音如何周旋织造局,如何在水深火热中自救的好戏。
他打了水图南,逼得于霁尘不得不提前参与到这争斗场里来。
琢磨大半宿,水德音没想到最优的解决办法。
深夜辗转难眠,他把枕边的陆栖月摇醒:“你姑爷拿三个钱援我,就想换我禾鱼县的二千亩桑林,还想动我的话事权,以前他不是这个样的,要我讲,就是你那贪心不足的亲女儿撺掇的,你怎么讲?”
自从那年那件事后,陆栖月数年来几乎夜不得安寝,本就精神脆弱,冷不丁被摇醒,一时心惊肉跳,捂着胸口许久没能缓过神,被水德音啧嘴催促:“说话呀,怎么不出声?”
“世事迅变,我现在,对织造上的事一窍不通,”陆栖月翻个身,背对男人,“我讲好讲坏,影响你的判断,还是不讲的好。”
大抵是因为水老太不在家,水德音实在无处可求助,难得好声好气道:“不碍事,你隻管讲,讲错我也不凶你。”
陆栖月心里不免冷笑,闭上眼睛敷衍:“你不是常常讲我妇道人家没见识么,我是认同的,沈其王膘和姬代贤都在江宁,明朝你找她们几个来问问不就好了,”
甚至,陆栖月故意胡搅蛮缠:“尤其是姬代贤,还和年轻时一样聪明能干,还能帮得到你,反正我对你来讲,不过只是个打听消息的工具,换掉也行。”
“啧,”水德音后悔把女人唤醒,嘟哝着躺下去,碎叨个不停,“能给建议就给,给不了就不要废话,好端端讲姬代贤干么斯,睡吧你,睡死你,成天就晓得吃了睡、睡了吃,像个老母猪一样,不,老母猪还能一胎十八个崽,你连个蛋都下不来……”
“不要再骂我了。”陆栖月心里委屈,却也不想和他浪费口舌。
水德音轻蔑冷哼:“我骂你,是因为你是我女人,我在乎你,才会骂你,要是换成别人,管我叫爹我都懒得搭他一眼,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