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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个屁!”姑娘急了,“那是一个疤吗?横七竖八,新的旧的,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像是刀割的,像是皮带抽的,又像是烟头烫的,哎我分不清,你不知道多吓人……”
“卧槽,这么严重?要不要报警啊?”
“不用,她说都是从前……”
后面的声音压得更低,听不见了。
货架后,一声不吭的男人低着眼睫,眉眼沉沉。
眼底如晦暗的阴云缓缓覆盖。
“从前”两个字,好像一支逆向的箭。
将思绪扯回十年前,那个冰封的冬夜。
他第一次去季凡灵家的时候。
接人
2014年年末,北宛迎来罕见的寒潮。
连续一周的特大暴雪掩埋了车辆,封堵了街口,以往热火朝天的小吃街因为气温影响人流骤减,只有室内餐馆还在勉强营业。
纷飞的鹅毛大雪里,一个人影撑着黑色的伞,在雪里踩出一条长长的脚印,没有在街边任何一家店停留,独自一人,渐行渐远。
熟悉小吃街的人都知道,每天晚上,这个少年都会从学校门口走到小吃街,横穿小吃街,在江家小面门口拐弯,穿过马路,走向以老破旧闻名的居民区。
像是沿着一条既定的路线在前行。
又像是被困在原地无法离开。
此时季凡灵已经失踪月余,在学校里的讨论度越来越低,她唯一的亲人早早放弃,警方也不得不盖棺定论,认定其死亡。
只有傅应呈还在寻找,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
一遍遍沿着她那天晚上的路线,重复,再重复。
他天生是个极端理性主义的人,从不做无用的事。
此时却有股冷静的疯劲。
或许比起坚信她仍活着。
他只是,不肯让最后一个还在找她的人消失。
仿佛坚持得够久,总有一天,他路过街口,会看到想见的人。
……
傅应呈走到小区门口,停下了脚步,正准备离开,看见小区外停着一辆小货车,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小货车边和司机争吵。
男人在搬家,要货车开到单元楼底下,司机说小区不允许货车进入,男人就气急败坏日娘捣老子的咒骂。
傅应呈掀起伞沿,看见男人的脸。
——季国梁。
高中季国梁隻来过一次学校,那是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他在老唐办公室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爱人早逝家庭困难女儿可怜,找老唐借钱。
老唐心软,当即借了一千,结果季国梁就没影了,最后还是季凡灵得知了这件事,偷了家里的钱还给老唐。
当时季国梁在办公室痛哭的时候,傅应呈因为听到季凡灵的名字,所以多看了一眼。
此时认了出来,神使鬼差地跟上。
季国梁上了楼,过了会,抱着一纸箱的杂物下楼,摔在路边,嘴里骂骂咧咧。
纸箱里是高中的课本,作业本,铅笔,书包,女孩的头绳,一个在旧物中显得格外漂亮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名穿着白裙子,眉目温婉清秀的女人。
还有一些旧衣服、旧裤子,甚至灰蒙蒙的内衣,垃圾一样堆在一起。
“终于搬家了?快滚,滚得好!”一位刚从菜市场买完菜的老奶奶回小区,对季国梁的背影发出痛骂。
老奶奶蹒跚上前,弯腰,翻了翻季国梁扔掉的箱子:“怎么全扔了!真丧德哦。”
“您认识这家人?”旁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老奶奶抬头,发现头顶多了柄黑色的伞,替她撑伞的少年高挑好看,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住他家对门。”老人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这家媳妇死了,丈夫又是个赌棍,白天睡大觉,晚上聚一群人闹得震天响,吵得我夜夜睡不着。”
“两人就一个女儿,出车祸死了,才死多久啊,这混帐玩意把凡灵的东西全丢了!你那些破烂才该扔掉!”老人衝着楼上大喊了声。
“凡灵。”少年很轻地咬字。
“……是啊,小姑娘在读高中,本来明年都高考了。有时我拎不动大米,她就帮我搬上楼,还跟我道歉说他家影响睡觉了,我说那又不是你做的事,对吧?哪轮到你来道歉。”
“多好多乖一小姑娘,结果,哎……哎!”
老奶奶欲言又止,恨恨跺了下拐杖:“这混帐隔三差五就打她!”
空气安静了一瞬。
冰冷的雪落在傅应呈漆黑的睫毛上。
少年没有搭话,老人还是嘟嘟囔囔地讲了下去:“我就是看不惯他这个德行,打孩子算什么玩意,你不知道有时候他打得……真造孽啊。”
“有次我以为要出事,找了居委会,还报了警,结果警察说只能警告教育,那之后他变本加厉,反而害了凡灵,我又不敢报警了。”
“老天不开眼,怎么死得不是他……”
絮絮叨叨的苍老嗓音,逐渐消散在风里。
良久,少年弯腰接过老奶奶手里的菜,嗓音干涩:
“我送您上去。”
因为房东用押金要挟,季国梁不得不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走。
此时季凡灵家里空空荡荡,只剩被烟熏黄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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