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
放在餐桌上,这才发现桌子上还有一个便当,装在塑胶袋里,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他没有跟爸爸说过他今天要回家过夜,这个便当显然不是帮他准备的。
看着那个蛋糕的礼盒,还有一旁油腻的塑胶袋,苏晏突然感到烦躁不已,只想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什麽也不要思考、什麽也不要看见。
「回来啦。」
苏晏倏地抬起头,正好看见爸爸推开房门走出来。明明是在自己家里,爸爸却看起来十分局促,一手紧贴着k子的边线,另一只手则不安地0着头发。
不过苏晏不怪他。如果把他们俩的角se对调,苏晏大概也不会知道要和眼前的儿子说什麽吧。
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这几年才开始的。他上一次和爸爸真正展开对话,是什麽时候呢?他在脑中搜索,但出现的只有一片空白。
苏晏的嘴角拉出一个有点紧绷的微笑。
「爸。」
「那个便当。」爸爸对着餐桌的方向打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手势,「你要吃的话可以吃。」
「不用,我吃过了。」
苏晏垂下视线。还有什麽?还有什麽话题可以稍微化解现在这个尴尬的气氛?其实只要留下一句「我要去洗澡了」,就可以脱离眼前的处境了。但是看着爸爸弓起的肩膀,那句话一直在嘴边,却怎麽样都说不出口。
电视旁的柜子里,还摆着很久很久以前爸爸和朋友去冲浪的照片,尽管现在那些相框早就被多年堆积的杂物遮住,苏晏也知道它们都还在那里。那个男人和现在眼前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他找不到痕迹。现在的爸爸只是一个空壳,里头的灵魂不知道什麽时候被ch0u换掉了。也许,是在妈妈离开的时候,把爸爸的一部分也一起带走了。
「这个。」他拿起桌上的纸盒,「姑姑给的。说是日本很红的蛋糕。」
爸爸的手依然垂在身侧,没有接过。这句话和蛋糕的盒子一起悬在半空中,像是一个没有人愿意接手的烂摊子。
过了一会,爸爸才又抓了抓头。
「就放着吧。」爸爸的声音有一点钝,好像不小心咬到舌头了一样,「明天你可以当早餐吃。」
翻白眼的冲动几乎无法抑制,苏晏深x1了一口气。
「我不喜欢这种东西。太甜了。」他说。
爸爸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如果姑姑有问的话,就跟她说你喜欢吧。」爸爸说,「不然跟她也不好交代。」
一口气从苏晏的鼻孔里窜出,这次他真的没忍住。他把纸盒放回桌上,动作b他想像的还要粗鲁。随着桌面上发出的闷响,爸爸的身t明显地震了一下。
「为什麽要跟她交代?」他回嘴,「我不是她的员工欸。」
手臂的肌r0u开始颤抖起来,苏晏试着把手cha进口袋里,这才意识到,他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把手握成了拳头。
爸爸沉没了一会。
「我没有说你是。」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让苏晏几乎要开始同情他了。不,什麽同情?更多的大概是罪恶感吧。爸爸现在的表情,就像在提醒苏晏所有他知道、但是一点也不想知道的破事。苏晏烦躁地一手梳过头发。今天他到底还能做错多少事、说错多少话?
他知道爸爸为什麽要这麽说。爸爸和姑姑的关系从来就没有好过,不只是因为姑姑嫁了一个超有钱的老公,也不只是因为姑姑本来就b较懂怎麽讨爷爷欢心。姑姑只是跟爷爷站在同一阵线而已;爷爷讨厌爸爸,所以姑姑也瞧不起爸爸。
如果今天爸爸不是nn在外面和别人怀的孩子,他会是一个怎样的男人?苏晏没有办法想像。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晏简短地说,「对不起。」
爸爸只是挥了挥手。
「对翊捷好一点就是了。」他顿了顿,「他也是过得很辛苦,那个小孩。」
苏晏忍不住哼笑出声。他还有心情关心别人家的小孩呢。
抛弃这件事或许一直流传在他们家的血ye里,就像一种古老的诅咒。他们家里的每一个男人,都逃不过被抛弃的命运。
这些事,他是一点点从亲戚的对话中拼凑出来的;他本来还应该有一个大姑姑,但是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nn在痛苦之中犯了错,怀了别人的孩子。而爷爷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爸爸上小学的某一天,在一次和nn天翻地覆的争吵中,才得知这个可怕的事实。他的儿子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不知道外面哪个野男人的种。
也许爸爸就是因为这样,才变成一个像木头一样的人。没有什麽情绪、没有什麽反应,也没有什麽感情。所以妈妈才会离开,所以苏晏才会从来不知道要要和他说什麽,也不知道要从他那里要什麽。
他都可以理解——至少可以想像。只是有时候,就像今天,他会希望爸爸至少能给他一点回应,什麽都好,生气他的顶嘴也可以。
但是没有,依然什麽都没有。
全身的力气好像突然都从苏晏的t内ch0u乾了。今天已经长得超过他的负荷范围了。他垂下视线,看向自己的脚尖。
「我要去洗澡了。」苏晏说。这句话几分钟前就应该要出现了。
爸爸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
爸爸退回房间里的身影,就像是某种x居的动物,或者带着创伤症候群、离开战场後就没有办法面对世界的老兵。但是也许,後者和事实也差不了太远。这个画面刺痛着苏晏的眼睛,他抬起头,望向gui裂的天花板。
等到确定眼泪不会流下来之後,苏晏关上饭厅的灯,回到房间里。平时没有什麽特别的感觉,但是今天,这个房间似乎变得太狭窄了。床尾那个从小用到大的衣柜,突然离床太近,好像随时都会张开柜门、把他吞进去似的。
准备脱下上衣的时候,苏晏的双手沉重得连抬都快抬不动了。他好累,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直接扑倒在床上,就这样失去意识,什麽时候醒来都好,不要醒来或许更好。
虽然他的床只是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但是此刻,这好像是最完美的计画了。
他的身t陷进厚重的棉被中,起了毛球的被套摩擦着0露在外的皮肤。但是苏晏一点也不想动,他只是侧过头,避免自己被紧密的棉花闷得窒息。
当手机响起时,苏晏错乱的意识,就像是从一场梦境中惊醒。尽管听得见震动声,但是一时之间,他却想不起来手机放在哪里。他伸出手,在床上胡乱0索了一通,才在枕头与被子的缝隙中碰到冰凉的手机外壳。
「嗯?」他闭着眼,胡乱哼了一声,连抬起头都懒。
「表哥,你睡着了吗?」
他从床上弹起来的速度太快,差一点就扭到腰。
「翊捷?怎麽了?」
「没怎麽了啊。你看一下窗户外面。」
心脏就像突然通了电一样,剧烈跳动起来。苏晏顾不得自己还有点头晕目眩,就往床边的窗户看出去。
就算隔着外头加装的铁窗,他也可以清楚看见,有个人影站在巷子的路灯下,对他挥着手。有那麽一瞬间,苏晏犹豫要不要打开窗户,直接对着翊捷喊话。
「你怎麽跑来了?」他说,「你不是——」
「你不觉得这很像罗密欧与茱丽叶吗?」翊捷打断他,「噢,茱丽叶,你为什麽是茱丽叶??」
虽然大脑依然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但是一抹笑意逐渐爬上苏晏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