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他打定了主意,正要带着蜡烛出去,孰料一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跨出去,一阵冷飕飕的大风迎面吹来,险些把他手中的烛光吹灭了。
这倒有些麻烦,范府夜里总是刮风,有灯笼保护蜡烛的时候,至少不用担心烛焰熄灭。
可刚才灯笼壳子被他毁了,幸而刚才还没来得及走出房门,如果行走在外面时烛焰熄灭,他的身体很可能会被控制。
正在两难之际,荆白的视线忽然落到窗台的油灯上。
他很快有了主意。
就算在副本里,荆白也很少见到这么黑的夜。
他抬起头,天空上能看得清的,只有厚重绵密的云朵,将漫天的星星遮挡得密密实实。
月亮也躲在灰黑的云层之后,只在缝隙中洒落些许稀薄的光线。
这种程度的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未知,蜡烛作为唯一的光源,也只够照亮荆白眼前一尺的地方。
他每迈出一步都必须非常小心,因为从脚下发出的声响,他能感觉到,石板路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范府的晚上比白天冷得多,荆白的每一口呼吸都像夹着冰渣。白天的时候身上的蓝色棉衣尚算温暖,晚上走在路上时,被风一吹,寒意仿佛能通过身上的每一个空隙钻进骨头缝里。
他露在外面的两只手更是冷得发痛。他左手端着他用油灯简单改造了一下的烛台,右手不时给烛台挡风。
这样的环境下,路线只能全凭脑海中的记忆。荆白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直到脚下石板硬质的触感渐渐变得松软,植物的枝叶拂过他的面颊,他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已经走到了离湖不远的位置。
他的船应该就停在前面靠湖岸的地方。昨天天黑之前,他和柏易正是在此分别。
他的眼前不禁浮现出青年那张英俊的、漫不经心的笑脸。这时夜已深了,如果没什么事,他说不定已经在呼呼大睡了。
以此人的脾气,再复杂糟糕的情况,也不愁睡不着觉。
呼啸的夜风冷得刺骨,想起一个多数时间都在对着自己笑的人,好像冬夜里也能感受到些许暖意。
荆白换了只手,将几乎冻僵了的左手贴到烛焰边,一边活动着手指,一边继续向前走。但很快,哪怕隔着厚厚的棉鞋,他也感觉脚下的感觉有点怪。
之前只是松软,等荆白往前多走几步,感觉就很夸张了,每走一步,他都觉得脚下软乎乎的,湿软粘腻到诡异的程度。
湖岸边没有铺过石板,都是泥土,踩上去自然比结了冰的石板软,但是……也不该这么软。
荆白眉头微蹙,他已经猜到自己踩着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依然不得不躬下身,用手中的烛火,照出自己脚下的真相。
脚下是黑乎乎的一片,烛焰微弱,荆白个头又高,哪怕弓着腰,乍看也看不出什么。
他的脸色变得更冷了,若是不熟悉他的人,见他眉眼处收紧,神情一片肃杀,只怕被这森冷的神色吓到,但如果和某人一样熟悉他,就能看出来他只是直观地表达他的嫌弃。
荆白小心地蹲下身。
身体的重心接近地面的那一瞬间,几天以来除了强烈的肉汤香气,几乎什么也闻不到的鼻子里,终于闻到了另一个气味。
这是一股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体的血腥味!
荆白从进了副本,自觉也目睹过不少惨烈的场面,生着死的熟着死的都见过,血腥味更是司空见惯,但这里的血腥味,哪怕是秀凤的厨房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
恐怕唯有“尸山血海”,才能解释这种程度的腥臭味。荆白被熏得眼前发黑,不巧,这事早上他才刚经历过。
还好这次没有被被不明的力量压住,荆白端着蜡烛的手晃了一晃,很快稳住,右手迅速捂住口鼻,才算缓过气来。
真是奇怪……这样腥臭的气味,远比香味浓烈刺鼻得多,迎着风估计能传遍整个范府,熏得人人睁不开眼。
怎么会非要蹲在地上才能闻到?
别说荆白之前站着的时候了,就连他先前弯腰照时,也是除了肉汤味儿,什么都没闻到过。
荆白用力眨了眨眼,他挪动了一下足尖,将蜡烛凑得更近。
这下能照清楚了,地上黑乎乎的,是海量的头发和血肉的碎块堆积缠绕,最终混合在一起的不明物。
就在荆白照到的一小片地方,除了肉块,还有血渍干涸了的心肝脾肺肾,乃至肚肠,只是能看出来都被分割过,已经不齐全了。
眼前的画面让荆白感觉到生理性的恶心,肠胃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咬着牙,因为他知道,越是身处险境,越是不能停止思考。
这让他很快反应过来一件事。
脚下之所以感觉这么软,是因为没有踩到过硬的东西。
周围他能看到的地方,一块骨头的碎片都没有。
这些人的骨头去哪儿了?
头啖汤
荆白想起从进府以来一直萦绕在鼻间的闻到的肉汤香味,他抿了抿唇,脸上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他收回视线,缓缓站起身来。
这个味道实在太呛了,而且他要去湖边。地上这些东西软乎乎的,粘腻得鞋底几乎要陷进去。如果要看清地上的东西,就没法走路。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起身的速度很慢。这时他才发现,只有头在腰部以下,才会闻到冲天的血腥味;背稍微直起来,能闻到的就只有肉汤的香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