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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襁褓还我。”应小满打断他的话头。

“襁褓……我想想,留在京城官衙里了。改天拿回给你。”晏容时如平常般好声气地哄她。

但短短几句话对话,足以让应小满听出清润嗓音里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仰起头,借着邸店透出来的灯光打量身侧郎君的面色。

查看片刻,担心地抬手摸了摸他的眉眼。“很累么?”

“累。”晏容时叹了声:“忙着准备,两天没合眼了。早晨御前盯着郑轶时不觉得,出来时一阵头重脚轻。还好官家赐下热粥,我在外皇城的值房睡了会儿。”

应小满一听就急了。“留在京城早点睡呀。你赶着出城做什么。”

“看看你。怕听闻了亲生父母的噩耗,你躲在房间里哭。”

晏容时把包裹两人的大氅又裹紧些,两人挤挤挨挨地拥在一处,他低头仔细打量片刻,眉眼逐渐舒展开来:

“眼见你无事,我也安心了。”

“我无事。”现在轮到应小满拉住晏容时的手快步进邸店门,催促他休息:“楼上空那么多房间,寻一间去睡。”

“慢着。还有桩事要先做。”

晏容时叫来值守的禁军都尉:“厨房有没有热羊肉汤?楼上停的三具‘尸体’,来回路上没吃喝。准备些热汤,拎过去挨个喂几口。”

应小满:? 死人要喝汤?!

倒吸口凉气的功夫,两人已踩着木梯上二楼。

她的脚下往西边自己的房门前走,眼风却忍不住往东边停尸体的甲二号房方向瞥。

七郎吩咐的那句话带给她很不好的联想。

尸体……要在邸店里停好几天呢。

应小满撑着门框。清凌凌的目光有点飘忽,时不时往东边飘一眼,疑惑里隐现一丝紧张:

“给尸体喂热汤,是什么规矩?”

对着面前略显紧张的小娘子,晏容时想了想,附耳过来,悄悄压低嗓音解释。

“嘘~别对外头说。我们大理寺的老规矩:尸体喂热汤……防诈尸。”

应小满:!!

“防诈尸”的所谓大理寺老规矩, 没撑过两句话。

对着应小满吃惊瞪圆的乌亮眼睛,晏容时没忍住,扭头轻轻地笑了声。

险些信以为真的人顿时反应过来。

“不是讲以后都不骗我的吗!” 应小满恼火地质问。

眼看再逗下去就要发作,晏容时立刻认错, 好声气地哄了半日, 随即低声解释:“三个都是活口。”

应小满吃惊地“啊” 了声, 心里的那点火气便消散了。

两人刚才一起入店, 并肩上楼,至今挤挤挨挨裹在大氅衣里。短暂吵嘴时也裹在一处,小声地吵, 小声地哄。

甲二十六号房就在面前,晏容时推开虚掩的门,查验房内并无不妥,叮嘱说:“早点休息。嫌犯都已抓捕落网, 应家无需再停留京城。你这边准备好了, 知会我一声, 尽早启程”。

分别即将再度来临,反倒令人眷恋起眼前的温暖。

应小满轻声说:“没这么快启程。还需再准备一两日。”

两人在门边拥抱良久, 还是应小满推了他一下, 催促:“去睡。”

——

应家在邸店又停留了两日。

正式启程回荆州老家的那天, 是个秋高气爽的清晨。日头一大早便从东方云层中升起, 接连几天秋雨带来的萧瑟寒意被久违的阳光消融去七分。

“伢儿, 仔细查查你屋里。别落下什么物件!”义母抱着阿织,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喊道。

应小满仔细地翻查完桌椅床铺,把房间里的衣物箱笼挨个上锁。晏家长随把箱笼扛上马车。

隋淼起了个大早, 凌晨时分快马来回一趟,把京城带来的大摞药包交付应小满手里。

“乡间不好抓药, 给应夫人的滋补药包带来整百副,这个秋冬不要断。我家郎君说,阿织小娘子头一次去荆州,年纪又小,路上怕有水土不服的情况。因此郎君请动晏家相熟的郎中随行,希望小满娘子不要介怀。”

隋淼身后笑吟吟走出一位背着药箱的郎中,拱手行礼。

应小满一眼便认出,这不就是登门给义母诊脉开药方子的那位妙手郎中吗?

有郎中随行还有啥好说的,义母抱着阿织下车道谢。即将启程去往荆州的车队里,又多一辆载郎中的马车。

邸店外嘈杂的人声和马匹嘶鸣声里,应小满站在车门边,回身往京城的方向远眺一眼。

秋风吹起她身上披着的新氅衣。

京城里急送来的秋冬避风用的厚氅衣,和晏容时自己穿的那件同样式样,只是尺寸和颜色不同。他那件氅衣通体玄色,她这件通体朱红。

大理寺刚刚拘捕一名重要人犯,从去年秋冬开始查办的兵部武器倒卖大案,如今已到关键时刻。晏容时不得空出京送她。

她略恍了下神的功夫,后头辎重马车的箱笼已经装好。隋淼过来回禀:“随时可以启程。”

应小满的思绪被拉回眼前,跳上了马车。“走罢。”

车轮缓缓滚动往南。

义母抱着阿织掀开车帘,回望越来越远的京城景色。

“七郎昨晚过来时怎么说。”义母问出神的应小满。“他手头的案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今年能不能跟咱们回老家看你爹?”

七郎白日里不得空。这两天都是晚上快马赶来,短暂停留,入夜后回。

“昨晚他说,很快了结。可以跟我们回老家。”

应小满笃定地说:“我们慢慢地走,边走边等他。”

——

灯火通明的大理寺审讯室内。

上方三名主审和下方人犯已经僵持了两个日夜,整整二十四时辰。

人犯始终不开口。

曾经位居百官之首、清名卓著的郑相,哪怕成为阶下之囚,依旧有许多朝臣为他奔走脱罪。许多曾经受过他接济的读书人,为他不平发声。

朝野压力之下,大理寺审讯期间只讯问,未动刑。

郑轶仿佛化身蚌壳,又如一块顽石,接连换了几拨主审官,口供录状上依旧是空白一片。

十一郎几乎磨破了嘴皮子。郑轶岿然不动,闭目假寐。

十一郎对郑相的多年信重尊敬,都搭在这趟审讯的二十四个时辰里了。他脸色铁青地起身,拂袖离开审讯室。

脚步急转,走进审讯室隔壁的石室里。

“你都听到了?岂有此理!”十一郎连气带累,脚下走路都不稳当,走去黑漆长案边时居然一个趔趄。

晏容时好笑地起身,把石室里的木交椅让给十一郎。

“郑轶为官多年,心性坚如磐石。轻易磨不动他。”

十一郎气得发昏,闭目休息良久,感觉终于稍许好转,缓缓睁开眼——

迎面看到黑漆长案正中搁着的一张未写完的礼单。

大红封皮。

这是一封极为详细的礼单。大至各色家具,黄花梨架子床,妆奁台,雕花五斗柜,到屋里摆设的白瓷梅瓶,玉佛手,堂屋挂的名家书画,小至日常用的银盆水瓶水仙盆,各色料子衣裳,密密麻麻写满了大半张纸。

“……”

十一郎难以置信,抓起密密麻麻的礼单,抬头瞪向泰然自若的晏容时。

“我在隔壁和他苦熬,原以为你在旁听。结果你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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