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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小满觉得呢。”晏容时洗手回来坐下,边剥橘子边问。

应小满想了半天。

“听起来确实像个圣人。但……听起来也不大像个活人。不知为啥,我听着听着,觉得后背发凉。七郎。”

她紧张地抓住晏容时的手:“做官儿做久了,可别做成这样。拿着三百贯俸禄,感觉活着没大意思,倒像要成仙。”

晏容时瞥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放心,不会。”当着义母的面,他没多说什么,只指了指面前桌上摆好的鸡骨架。

“旁的不说,晏家祖传好美食。家里日常三顿饮食做得精细,和粗茶淡饭不沾边。以后小满不必担心吃食上亏欠。”

义母当时便明显松口气,释怀地笑了。起身端来热茶,招呼两人喝茶。

应小满:“……”

“你家三顿饮食做得精细,跟我说什么。”

晏容时只笑。

把剥好的橘子放去她面前。

“入秋后的橘子甜,多吃点。”

祖父当年病中无事,曾经和少年的他闲说过两三次。他印象很深。

“你之所以为你,我之所以为我,人人都会有独有的小癖好。喜爱厌憎,七情六欲,自然之道。大节无亏即可。”

“人人都想成圣贤,但真正的圣贤只在书里。头顶明月尚有亏盈,烈日尚有日食。哪有毫无瑕疵的人呢。遇到了世上所谓完人,你要小心留意,他把瑕疵藏于何处了。”

远处敲响二更天的梆子。呵欠连天的阿织被抱去屋里哄睡。

晏容时起身告辞。

应小满提灯送他出门,沿着鹅卵石小路一直送出去百来路。

出门时规规矩矩的,等头顶月影钻入云层,再从云层现身时,月下的两个人影已经挤挤挨挨靠在一处。

步廊子转角处种了一小片竹林。竹影摇动,两人十指交握,在竹影间慢腾腾地走。

晏容时说:“刚才的橘子我吃了一个半,都是甜的。你吃的呢?”

应小满细数了数:“吃了两个半,这种黄皮大柑橘真的很甜。”

“我尝尝。”

“嗯……?”

月下慢腾腾沿着竹林走的人影停住了。

竹影在林间移动。竹下的人在细细地品尝,口齿间带着清茶的香,又带着柑橘的甜。

月光浮动。依偎在一处的人影开始小声说话。

“晏家日常饮食做得细致,许多祖传的食谱秘方。有我祖父的研究,还有我母亲的。以后都交到你手上。”

“我又不爱做菜。我娘爱做。”

“你只看。哪个食谱方子看馋了,叫厨房做便是。”

听起来倒不错。应小满弯着眼睛,开口刚想说:“阿织那个小馋猫……” 要乐死了。

才说几个字便忽然醒悟过来,装作很凶的:“说什么呢。八字没一撇的事,别瞎说。”

嘴里凶巴巴的,一双眼睛却还是弯着的,像竹林高处挂着的弯月,眼底映出面前郎君的影子。

她隐约有些预感。“下面你又要忙了吗?”

晏容时并不瞒她。“藏在银锭里的铁钥匙是重要线索,会加紧追查。接下来几日不得来了。”

应小满露出不舍的神色。

晏容时更舍不得。

临别在即,他摩挲着面前柔软动人的唇瓣,轻声哄说:

“甜橘子茶香的嘴再张开些。我尝尝。”

——

火把亮如白昼。今晚单独提审重犯。

晏容时坐在石室的黑漆长案后。方掌柜盘膝坐在右角落的木栅栏里。

“拿到应小满手中的银锭,你立刻把银锭融成了银水。这不是寻常人的做法。”

“因此,故人前来归还五十两银。归还的不是银锭,而是银锭里藏的东西。你对此知情,意图寻找那东西。”

方响笑着拍掌几下。

“想到这一步不容易,方少卿。”

“只可惜,我自己也不知银锭里藏了什么。不必追问了。不知就是不知,再下令拷打,只不过白费功夫而已。”

晏容时并不显失望。

不疾不徐,有来有往,慢慢地套话,仔细寻找漏洞。

“你这个余庆楼的主事人都不知情,还会有谁知情?等当真有人前来归还银锭,你如何验看来物真假?总不会真的假的都收下,直接送回北国?如此玩忽职守,你北国上司不计较?”

方响自嘲地笑了。

“庄九手里那个银锭,老夫确实不知里头到底塞了什么东西。他主家说会托庄九送个东西来余庆楼保管。结果东西始终未来,庄九也消失不见,只有老夫在京城苦等。呵呵,一等二十多年。”

晏容时从书案后抬起视线,注视方响片刻。

“你之前供认说,和盛家只是寻常商贾来往,并无深厚交情。按常理来说,即便还记得盛家,和盛家过去交往的种种事早该忘了。你却把二十多年前的一句托付牢牢记到今日。”

“究竟何等的重大原因,让你把寻常来往的商贾一句寻常问话,牢牢记到二十余年后?以至于多年后应小满现身时,你立刻现身,她一句‘姓庄’,你立刻想起了庄九,之后更派出死士追踪应小满?中间藏的那段,说出来。”

方响瞬间闭上了嘴。

石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晏容时把从前记录的长卷宗拉开,摆在方响面前。

“方响,你之前说过,愿意配合我们问话,只求速死。你既然已供出了这许多,为何又要隐瞒,导致酷刑加身,不能速死?”

方响叹了口气。

“实话与你说,晏少卿。老夫既然落在你们手里,配合供出这许多,确实只求个速死。但老夫在北国还有家族妻儿。你再问下去,老夫的家族妻儿保不住。”

晏容时追问:“你的意思是,被捕受死,余庆楼据点暴露,招认在京城潜伏的奸细网,这些都不会牵连你的家族妻儿。但我追问你和早已消失的盛家的关联,会牵连你在北国的家族妻儿?”

方响闭目不答。

晏容时耐心地等。

空气凝滞了整个时辰后,方响终于开口,带几分苦涩道:“二十余年前逃过了你祖父晏相的手,如今又落在你手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必再问了。老夫已供出这许多,够立功升官了,何必赶尽杀绝呢。可怜可怜老夫在北国的家族老小。结案罢,晏少卿。”

晏容时停下了笔。

两边较劲的整个时辰里,他把白纸又画成个乱麻。

新添几段关系。

方掌柜——盛家(非同寻常的紧密关系)

盛家(主家)——庄九(送银锭,内藏铜匙)——方掌柜(苦等二十年)

晏容时抬笔把“铜匙”两个字重重圈出,继续开口询问。

“寻常的五十两银,必然不会让你惦记至今。”

“打个比方,盛家同意把他家的亿万家财赠你,这等分量就足够方掌柜你记住二十年了。”

方响冷嗤:“盛家以亿万家财赠我?盛家早抄家了,哪来的亿万家财。”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晏容时不紧不慢地说下去。

“不错,盛家卷入当年的国库武器倒卖旧案中,抄了家,出了事。因此盛家和你约好送来的东西没有送来,约好的庄九也没有出现,而你没有去追,只能在京城苦等,因为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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