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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走近安定坊的当铺门前时, 停步抬头,看一眼牌匾高悬的“安家当铺”四字。

当初还在铜锣巷时,把白玉扇坠子送的当铺, 就是这处了。

她冲身侧的郎君一点头,把风车递给晏七郎,两人并肩走进当铺。

高大柜台上方,掌柜的停下打算盘, 打量两名进店主顾, “两位想当什么?”

应小满从怀中取出一把象牙扇, 放在高柜上。

“掌柜的看一看这把扇子。”

掌柜的拿过象牙扇,打开略一打量, 留意到无瑕全象牙扇面, 便露出吃惊神色。

再仔仔细细端详一遍, 留意到末尾那根扇骨下方细小的朱红印章:“雁”, 又是微微一惊, 视线飞快地扫一眼柜前衣着朴素的少女。

“小娘子瞧着有点眼熟……”

当然眼熟了。她特意穿上次来时的那身素色对襟春衫,月白色碎花滚边布裙,戴同个斗笠过来。

应小满“嗯”了声, 斗笠下清脆的声线道,“上个月来当过一次白玉坠子。”

掌柜的立时想起这桩生意。

恍然之余, 试探询问,“那玉坠子成色不错,瞧着倒像是和这象牙扇配套的……”

“就是一套的。”

应小满把象牙扇往掌柜的面前推了推,“家里急用钱。掌柜的看看,这把扇子能当多少贯?”

掌柜的眼珠子往左右转, “象牙扇是贵货,少说也能当得二十贯……”

人说着便从高柜后走出来,客客气气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小娘子往二楼阁子高坐。扇子太贵重,小的需先请示一趟东家。”

应小满被领到二楼的气派堂屋坐下,两名小厮奉茶,七郎举着风车跟随身侧。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应小满顾不上喝茶,推窗往外张望。但这间阁子不临街,只能看到掌柜的匆匆往外走的身影,看不到人去往何处。

她坐回来悄声问晏七郎,“掌柜的果然知会雁二郎去了?”

“雁二郎手里领着一路禁军,有戍卫京城治安的职权。他的扇子落在你手里,如果雁二郎动了循扇子寻找你下落的心思,必定先跟全城的当铺打过招呼。这是查案惯例。”

“要是这家掌柜的没知会雁二郎呢?

“鱼儿不咬钩,那就换一家当铺,继续钓。”

晏七郎漫不经意地端起茶盅,品一口清茶,“这家待客的茶倒是调制得不错。小满喝喝看。”

应小满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

她最近烦透了雁二郎。

每天时辰不定,或早或晚,雁二郎总会领一队禁军去七举人巷转一圈,两边隔三差五地总撞上。

她当面质问时,雁二郎若无其事答:“公务在身,巡查街巷。”

七郎和她解释过一回:“他这是欲擒故纵,和你玩兵家战术,意图攻破你的心头防御,令你自乱阵脚。但你是奉公守法的良民百姓,只要没有把柄落他手里,当面瞧不见般地走过去,他也不能把你如何。”

没有把柄,雁二郎不能主动寻衅是一回事;每天早晚出门,时不时地总在家门口“偶遇”是另一回事。

如此过了几天,七郎叮嘱应小满把压箱底的象牙扇取来。

今天便拿着扇子,明晃晃找上当铺。

两人对坐喝了两盅茶,估摸时辰差不离,掌柜如果去报信的话,该快把人领来了,应小满把茶盏往茶几上重重一掼:

“掌柜的人呢?叫我们等上这许多时辰,没诚意,不当这家了,我们走。”

小厮苦拦不住,两人蹬蹬蹬下楼梯,应小满接过七彩风车,依旧随风咕噜噜转动着上街去。

穿过一处背阴小巷时,早早等候在巷里的一名素衣布裙少女从榆树干背后转出来,接过应小满手里的风车,戴上斗笠。身侧一名和七郎同样青色襕袍打扮的郎君,两人并肩从另一头走出巷口。

穿堂风吹得七彩风车转动不休。乍看上去,两人的背影和留在小巷里的应小满、七郎,居然有八分相似。

前方两人走出背阴小巷,顺着热闹长街两边的铺子边走边看。还没走出多远,长街尽头突然奔来一队几十名禁军,当先领着队伍迎面追上,几轻骑直接上去逼停前方的一对郎君少女。

禁军步兵往两边散开,雁二郎身穿朱红窄袖武官袍子,骑马悠然分开人群现身。

“我又要说那句话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功夫。应小娘子,我还当你沉得住气,始终不动这把象牙扇。怎么,从污水浊泥的河边陋院改去清静闲适的好街巷安居,小娘子手边终究还是缺钱花了?”

当街动静闹得大。路过人群纷纷驻足围观。

斗笠掩面的少女掩饰地按住左边衣袖。街上热风吹过春衫薄袖,隐约显出里头一把长而细的折扇。

被禁军当街拦住,少女始终闭嘴一言不发。

身侧同样以斗笠掩面的年轻郎君开了口,声线沉冷:“她当卖自家的扇子,犯哪条律法了?雁二郎,你身为禁军指挥副使,光天化日滥用兵马,无故拦阻百姓,好没道理。”

“雁二郎”三字最近在京城可出名得很,周围围观百姓轰然议论起来。

应小满远远地瞧着,突然纳闷地“咦”了声,“顶替你的那位郎君,声音怎么听来有点耳熟,倒像在哪里听过……”

身侧的七郎轻轻笑了声,“你确实听过的。”

应小满:?

那边,雁二郎纵马来回踱步,毫不避忌围观人群,笑得浪荡肆意。

“阁下既然知道我是何人,当然更知道你身边这位小娘子的纠葛。她本已同意入我家门,私接下我的定情信物,事后却又反悔。人既反悔,却又不愿归还定情信物,反倒要把它当卖了,叫我这赠扇之人情何以堪。”

“今日既然当场撞到,围观诸位都是人证,这位小娘子手里的雁家折扇,便是物证。各位替我评评理,和我雁二郎私定终身的小娘子,始乱终弃为哪般。”

应小满一怔,斗笠下的玉色脸颊登时气得发红。

“谁和他私定终身,始乱终弃?!他当着满街的人胡说八道,如此地不顾廉耻!”

“雁二郎此人向来浪荡不羁,廉耻二字和他无甚关系。”

七郎若有所思,琥珀色的眸子注视长街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的声势浩大的动静。

“不过,当众自揭丑事,宣称 ‘私定终身’,又被个小娘子‘始乱终弃’……小满,他对你倒是中意得很。你如果真的拿着带有他雁家印记的所谓‘定情信物’站在人群当中,艳事哄传京城,只怕除了进雁家的门,或者削发出家,再无第三条路了。”

应小满后背一阵发凉。在她想象里,无耻狂徒至多骚扰到家门前,她抡门栓打出去也就是了。

没想到竟还有雁二郎这般,光明正大地在京城热闹大街上当众发难,“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疯狂做法。

后怕之余,又大为愤怒。

“京城这些贵人许多的坏心肠!”她愤愤地骂,“不仅心眼坏,而且会突然发癫!”

“雁家家风不正,雁二郎确实偶尔会发癫。”七郎赞同地说完,话锋一转:

“不过我须得说句公道话,一样米养百样人,京城里长大的儿郎们倒也不是每个都像雁二郎癫狂。”

街上始终未开口说话的少女,终于出声了。

她像是气急的模样,从袖中掏出象牙扇,忿然当众扔去地上。

“各位评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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