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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骨 第84节

 

二十一岁的宋也川,满心疮痍,身上新旧伤痕无数。

诏狱里流水般的酷刑不曾打断他?的寸寸胫骨,他?却在此?刻感受到了绝望与挣扎。

温昭明在他?面?前?泣不成声,她打开手臂,将他?拥入怀中。

在宋也川面?前?,温昭明数度落泪,唯这一次她哭得?格外伤心。

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空气中只余下温昭明的啜泣声。

如她这般骄傲的人,眼泪总让人觉得?珍贵。

温昭明红着眼睛问:“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宋也川抬手去擦她的泪:“我怕自己太过低落,惹你不开心。”

“与你而言,我只能与你同甘,却不能共苦么?”

“不是?。”宋也川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是?我见不得?你不开心。”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也一如既往的温柔,稀薄的光照在他?身上,宋也川像是?冬日里的梅树,于新雪之下,露出凄艳的一点?红。

“也川,除了公主之外,我还有别的身份。”

“嗯。”宋也川眼睫轻颤。

温昭明缓缓在他?面?前?蹲下/身:“我是?你的昭昭啊,是?爱你的人。”

她试探着伸出手,将宋也川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你若愿意讲,我就会愿意听。”

室内不曾点?灯,暮色一点?一点?从窗檐徘徊至榻前?。

在黄昏流淌着的光影之间,温昭明的眼睛明亮而潮湿:“我们本就是?不分彼此?的。”

“也川,你愿不愿意,来抱抱我?”

黄昏的日光照在墙壁上, 宋也川张开怀抱将?温昭明揽进怀中。

二?人的影子一起落在墙上,像是一幅柔旎的画。

他低声在温昭明耳边说:“昭昭,男人是不能脆弱的。”

温昭明对他笑, 耳垂上的珍珠随着她动作轻轻摇曳:“在我面前是可以的。”

“封无疆对我说,我每走一步,都?要舍弃一些东西,有些是良心, 有些是慈悲。”他单手抓握着温昭明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可昭昭,我好像做不到?。”

温昭明拨开他有些凌乱的头发, 看?着他眼中没有刻意遮掩的迷茫。

身为大梁公主,温昭明理解封无疆说的话。

手握生杀的人,做不到?慈悲的对待每一个?人。许多时?候, 不得不要面临决断与舍弃。

纵然?宋也川一步一步向更高处走去,依然?改不掉他内心的本色。

就?像他杀了谢庸, 却又亲自替他殓骨。

帝王的子嗣大多学习法家之道, 而宋也川却是彻头彻尾的儒臣。

“你做得很好了。”温昭明一字一句, “你不是没有退路, 你还能给我修园子。”

她发觉宋也川似乎很喜欢这句话, 她说完之后,他眼底有一瞬间的释然?。

“若真有那一日该多好。”他轻轻合上眼,唇边露出一个?清淡的笑,“你喜欢什么都?可以。我都?能满足你。”

正因为宋也川对这个?世?界有了太多悲哀的感悟, 他总是无法与自己和解, 也不能强迫自己放下。他不是个?残忍的人,却不得不选择去做残忍的事。

温昭明再也没有提过让他辞官的事, 因为她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可以意识到?。

宋也川放不下的不是尊荣体?面,而是一个?年轻士人至纯至善的本色。

温昭明站起身,拉开橱柜,从里面抱出一张毯子。还是早些年宫中的赏赐,轻薄柔软且不厚重?。她将?毯子抖开铺在床上,掀开一角钻了进去,而后对着宋也川招手:“来,你和我一起躺一会。”

宋也川待她总是分外顺从,他脱去鞋履与她并肩躺在一起。

温昭明轻轻抱住他,裹着茸茸的毛毯,的确会让人获得放松与平静。

暮色吞噬最后一抹黄昏的残阳,室内不曾燃灯,只能看?见彼此清亮的眼睛。

“江尘述,他是坏人么?”

宋也川想了想,摇头:“他只是太不甘心。”

“那封无疆呢?”

“谈不上坏,他也只是做了他该做的。”

温昭明叹了一口气:“既然?没有坏人,为什么你还这样难过。”

空气安静了片刻,宋也川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正是因为我知道,他们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心里才会难过。”

这是一种强烈的宿命感。宋也川害怕温昭明不懂,所以不想说太多为她徒增烦恼。

贺虞死了,司礼监在新君的铁腕之下日渐凋敝。

大梁的确迫切需要一个?雷霆手腕的皇帝,扫除经年的积弊沉疴。

譬如?重?修国史,这是温兖作为新君的必然?选择。

于?家国长远之计,这是明智之举。

但?作为一名士人,宋也川的内心分外苦涩。

他时?常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定位,一个?臣子,还是一个?文人。

他和温昭明同卧一处,她侧身面对着他,毡毯之下,她柔弱的腿贴着他的皮肤。

“你还会将?那些文章默写出来吗?”温昭明低声问,“就?是被烧了的那些。”

“不会了。”宋也川低声说,“烧了便烧了。或许当?年我写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空气安静下来,过了很久,温昭明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手隔着衣料碰触他身上的伤口:“我那日见你肋下有伤,是那年留下的么。”

片刻后,宋也川轻轻嗯了一声。

“鹿州时?,医者对我说,你断了一根肋骨,后来长得不大正,是这里么?”她的手又停到?了下一处。

宋也川沉默了一下,过了很久说:“对。”

他不是上阵领兵的将?军,时?下的士人都?奉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愿有所损伤。但?宋也川身上的伤,用十根手指都?数不完。

温昭明眼中有些心疼,最后,她的指尖落在了宋也川的胸口:“你又何苦要让我刺你那一剑。”

这处伤痕已经不再需要包扎,温昭明的可以触碰到?伤患处的结痂。

“不是你。”宋也川的声音似有低哑,“刺这一剑的人,是我自己。”

这是宋也川的自罚,是他对自己无声的对抗。

温昭明柔软的手指停留在他胸口处,她不知在想什么,手指无意间的划动着。

黑夜总是分外容易放大人的感官,譬如?现在,宋也川会在脑海中掠过温昭明柔软的唇。

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温昭明握住他的手:“去哪?”

宋也川的声音有些哑:“喝水。”

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昨日冰冷的陈茶一饮而尽。

喝得有些急,立刻低低地咳了几声。

“冷茶伤身。”温昭明自他背后说。

宋也川在桌边站了良久,而后又坐回到?床边:“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温昭明摇头:“你饿吗,我叫人送点吃的过来。”

“不饿。”他重?新躺下。

“陛下要给江尘述授官么?”

“已经在拟旨了,应该是建极殿大学士。”

温兖有选江尘述为辅臣的打算,建极殿大学士掌管“奉陈规诲,点检题奏”的之责。

江尘述身为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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