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
江灵殊起身走到桌边打开木匣,看见其中躺着一把短短的横笛时,心内着实惊讶。她本以为会是些荷包香囊这类在宫里也容易製作的东西,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物件。
她将横笛拿在手中细细瞧着,翻覆把玩,才发现其中机巧,又看见上面刻着的竹叶与梅花,不由睁大了眼叹道:“这样小巧……之前从未见你拿出来过,你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灵衍见对方面有惊喜之色,遂放下心来,微微一笑:“若提前让师姐瞧见,那便算不得惊喜了。”
顿了顿又解释道:“之所以做成了两截儿,是想着能让师姐随身纳入荷包里。”
江灵殊忽然想到什么,忙捧起她的双手,果见原本白嫩细滑的一双柔荑上隐隐布了许多划痕,心疼问道:“那日你说削果子划伤了手,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灵衍没料到对方竟会想起这个,忙摇头道:“师姐放心,那日的伤口本就不深,喏,你瞧,已全然好了……”
江灵殊深吸一口气,不待她说完,便将她的手同横笛一起握在胸前,无比恳切地望着她道:“以后千万不要如此了,好吗?”
灵衍被对方那哀中带怨的眼神望得心中一震,连连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礼物,我很喜欢。”江灵殊说着便当着灵衍的面将横笛放进了今日要佩戴的玉色荷包中,“也只有你,会想着在今天便送我礼物了。”
灵衍听她这么说,不由有些得意,想了想,又带了三分醋意嗫嚅道:“这横笛虽没有白家少主赠的那把匕首珍贵精巧,却是从头到尾皆由我亲手所製,亦有我故乡风韵,希望师姐无论身在何处,一瞧见这把横笛,便如同看见我一样。”
“你啊,总是话里有话。”江灵殊摇摇头笑道,“凭谁送了再好的礼,在我眼里都比不上你的这番心意,可满意了?”
阿夏在一旁掩嘴看着笑着,忽见两人一齐转过头来看着她,忙咳嗽一声背过身去。
身后却传来江灵殊的吩咐:“今天中午不要别的了,就做三碗银丝长寿面,咱们一块儿吃。别忘了,要加上上好的浇头!”
“好,好的!那我这就去准备!”阿夏见她这么有兴致,心里也为之高兴,欢欢喜喜地出门去了。
灵衍看江灵殊静静地对着妆镜梳着丝缎一般的乌发,忍不住也伸出手抚了抚,轻声说道:“师姐,你已十五,我听说,在民间有些地方,到了这个年纪便要行及笄之礼的。”
江灵殊点了点头道:“是虽是,不过咱们在这里习武,不必按寻常女子来,且日后下山行走江湖,自然更是由着自己开心来梳发,没那么多规矩。”
灵衍却不依不饶地坐到她身旁抱着她的手臂道:“可,可我想看师姐将头髮全部盘起来,且由我为师姐簪上发簪。就这一次,好不好?”
“你哪来这么多古怪念头?”江灵殊嗔怪地瞅了她一眼,终是无法,于是将手中的金簪交到她手里道:“这可是看在你送了我亲手做的礼物份上,才许你动我的头髮。”
“师姐真好!”灵衍欣喜起身,站到对方身后用洒了花汁的清水洗了洗手,便敛了笑,真的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为对方盘起发来。
江灵殊发丝浓密垂直腰间,又喜清洁,常用煮过首乌、茶籽等物的水浸发。灵衍将她一绺长发捧在手中,便嗅到一股淡淡药香,心内涟漪暗起,望向镜中。江灵殊对上她的目光,衝她浅浅一笑,便合上眼不再看着。
灵衍倒确实因此少了些压力,她本不善这些细致功夫,此时却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悉心对待。先将手中的一绺发轻轻绕于一根用作支撑的木簪上,再接着将另一束又换个角度盘上去,如此一层一层或绕或迭,头顶发髻渐渐如一小朵微垂的乌云般成了型。两鬓发丝以相同弧度弯曲盘绕于髻,用细珠簪固定好碎发后,将一条两头打了流苏的银红色细纱系在发髻末端,再用金簪从中穿过,抽去木簪,总算是完美地收了尾。
小心翼翼做完这一切,她才惊觉身上竟已出了一层薄薄汗意。
镜中的江灵殊云髻微斜,柳眉细长娟秀,容颜静丽美好,比素日里披发半挽瞧着确实成熟了些许,灵衍亦评判不出究竟哪一种装扮更美些,横竖都是好看的。
江灵殊察觉对方许久没有动作,便睁了眼,眸中瞬时划过一丝惊讶。灵衍本呆呆望着镜中的她,生怕她不喜欢,忙低头将脸靠在对方耳畔问道:“师姐,这样不好么?”
江灵殊有几分羞涩地摇了摇头:“倒不是不好,只是觉得,有些不像自己了。不过,你的手竟能将头髮盘成这样,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灵衍哼了一声:“师姐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我为师姐做事,自然不敢不精心。”
江灵殊笑着不再言语,隻将手覆在了对方手上,二人头挨着头望向镜中许久,此情此景便如同被锁在了镜子里一般,无声定格。
对灵衍来说,虽然今日之举与及笄之礼无关,但对她来说却是意义非凡,女子的头髮本就要紧,除家中女性亲眷与贴身侍婢阿夏外,想来江灵殊从未让旁人碰过自己的头髮。她初至凤祈宫第二日,江灵殊便为她绾过发,如今她亦为对方盘了发,彼此对对方来说,自然都是已头等亲近的人,再无人可相提并论。
江灵殊却不知她心中有这样弯弯绕绕的小心思,隻当是她得知了民间风俗后一时兴起的念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