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
如一次来,周而复始,一份皇命急传到偏远地区的某个郡县,很可能要跑死十几隻马才能传达得到。
但即便是传达到了,也未必赶得上时候,就比如现在这样子。
钦差大人手持的这份圣旨,事关一位爱民如子,为官清廉,清明公正知县的生死。
他必须要赶在行刑之前将这份圣旨传达到刑场之上,否则,一切都将追悔莫及。
这事情,还得是大周圣人留了个心眼。
按理说就应该跟江湖传闻是一样的,他先批改了彦太守呈上来的弹章,随后拟下圣旨,判处冀通县娄知县斩刑。之后娄知县那份同时呈上来的弹章,就丢到了一旁不再理会,毕竟一个罪孽多端,将死之人的弹章还有什么可看的呢?
但就在昨天夜里,圣人忽然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位姓娄的知县在阎王爷那儿喊冤屈,说自己是被冤死的,死的人本不该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正是这个梦,让圣人想起了那名姓娄的知县呈上来的弹章。
深夜下,他从那堆积成山的奏折里翻找了一通,好不容易才将那娄知县的弹章翻出来一看。
带他认真细读,倍感震惊,这等文书,只有走投无路,已知天命之人才能写出来的,他在和彦太守所写的弹章拿来一一对比,果然发现疑点。
前者乃是真情实感,句句有理,且人证物证皆合情理,至于后者彦太守的弹章,不过是夸夸其谈,徒有虚表,并无实名。
圣人深感懊悔,自己差点就误杀了一位称职官员的性命。
于是赶紧招来已经靠谱的钦差大臣,当场拟下圣旨,要求这名钦差无论如何都要赶在行刑之前,将这份圣旨传到冀通县,否则一切都将晚矣。
日暮西山,斜阳惨淡,一影悲鸿直上青云,隻落下一缕轻盈的羽毛,流入人间。
娄知县双脚套着锁链,肩上靠着枷锁,一脸惆怅的站在囚车之上,这条路,是去往刑场的道路。
道路的两旁,皆是冀通县的一方百姓,他们这是在给这位青天大老爷送行。
“皇上有命,罪臣娄玄临,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仗势欺人,为官不正,特判处冀通县知县娄玄临,削职为民,处以斩刑!”
“我的青天大老爷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娄老爷,您要是走了,以后谁还会为小人做主?”
“娄知县,您的大恩大德,我吕毅考谨记在心,请您放心,今年秋桂,我定当考中举人,回到这冀通县当一方父母官,为这冀通县的一方百姓做主,哪怕是跟那位彦太守斗,我也宁死不屈!”
送行之人你一言,我一语,有悲痛者,有叹息者,同样也有幸灾乐祸者。
不管如何,在他们眼里,这位姓娄的知县,不久之后就要命归西天,从此天下又少了一位青天父母官,实乃百姓之苦,王朝之哀……
邢台已经近在眼前,囚车卸下,脚链咣当铛的响着,伴随着娄知县一步步走上邢台,犹如在为他敲响这最后的暮色丧钟。
“时辰已到,行刑!”
随着斩刑督官一声令下,身穿红衣,半裸上身的刀斧手早已蓄势待发,他高举手中的砍刀,刀刃锋利无比,上面布满着各种冤魂恶鬼的残骸,就连他的双眸,也涵盖着淡淡的杀意,一眼写入黄泉道。
死在他手下的人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听令,举刀,落刀,尸首分离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甚至是躯体本能的动作在驱使着他,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性的傀儡,内心已经失去了灵魂。
“恭送娄知县西行!”
随着刀斧手一刀落下,在场的百姓无不下跪吊唁。
大家都知道,娄知县是被冤枉而死的,但又有谁能够违抗朝廷的指令呢?哪怕刀斧手的内心也是如此的煎熬,他知道此人不该杀,但是他的这一生,这一世,杀错的人岂又在少数?
有些时候,人杀多了,便无所谓对与错,眼里只有杀与不杀二字。
这便是天理,这便是凡间,这便是普通人无法改变的宿命。
所以才会有人想要修仙,逆天改命,可真正能够逆天改命之人又有多少?
修仙路上一样是乌云磅礴,泥丸遍地,稍有不慎便会堕入万丈深渊,没有一条路是可以安安稳稳的走下去。
都说人间烟火长,长就长在,这烟火气,会世世代代流传下去,但是山河大地早已物是人非。
吧嗒吧嗒……
马蹄声从东门而入,望着刑场疾驰而来,那钦差一眼望着这万人空巷的冀通县,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高举手中的圣旨,边跑边高声呼喊:“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怎奈何东门距离刑场实在是太过遥远,他这点呼声完全盖不住刑场上众人的哀叹与抽泣之声,谁也没有听到这刀下留人四个字。
凡人的力量终究是这么的卑微,渺小。
能够改变大局者,也只有那些身处闲云野外,高山古垣的世外高人才有实力改变这一切。
可这些世外高人,又怎么会有心思插手凡间的事情?
正所谓隔岸观火,不在局内,观棋不语。
“刀下留人!”
他用尽最大的声音呼喊出来,同一时间,所有人的听到了,包括那已经挥动刀子行刑的刀斧手,斩刑督官,众百姓……
奈何刀既已出,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