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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节

 

邬长筠无力地推开他:“快走,走啊。”

外面枪声不绝,杜召割开衣服,将她腰上的贯穿伤迅速捆绑好,以防失血过多。扎好后,快速吻了下她的额头:“在这等着我。”语落,立马出去关上门,朝赶来的敌军打去。

杜召一路杀到八车厢,隐蔽在座椅后。子弹打光了,前面的日本兵再次逼近,他拿出刀,准备近身肉搏,忽然一把枪扔了过来,他稳稳接住。

“杜老板,让我看看你的枪法有多好。”是陈公馆的一位杀手。

陌生的声音,杜召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但当下没有时间去细究对方到底是谁,这种时候能冒危险来搭救,已经成了自己人。

他握住枪,夹在下巴和锁骨间,拉下铜套。

杀手拔了颗手榴弹往前扔去。

杜召配合他,旋即起身,精准打向浓烟与火焰中的敌人。

……

邬长筠瘫倒在狭窄的木箱上,血淋淋的手伸进口袋里,摸出小包止疼药,一把全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去,硬撑着剧痛的身体拿枪,准备出去继续战斗。

刚起身,“轰隆”一下巨大的爆炸声,车厢剧烈晃荡,脱离轨道,直接侧翻了。

邬长筠躺在横七竖八的木箱上,感觉身体碎了一般,哪哪都痛。

她望着正上方被炸破的车厢侧门,乌云散去,太阳照进来,刺得睁不开眼。

好疼,好累,浑身的血被抽干似的。

好想睡一觉……

她无力地眯上眼,却似乎看到一个黑影,乘着光跳了进来。

“长筠。”

“长筠。”

……

傍晚,一行车停在林间修整。

陈修原脱不开身,在家守灵,这次行动没能参加,但多了许多新面孔。

芝麻送阿海离开:“要不要正式加入抗战队伍?”

“我做不了正规军,也受不了束缚,就这样很好。”

“谢谢你。”

“你们总爱说谢谢。”阿海看向不远处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的杜召,“从表面上看,他可能是一个人,可救下他,也是间接救下更多人,国家需要人才,他活着,有更大的意义,我们就是群杀手,不管什么国民党、共产党,只要不是小日本当政,都可以。”

“不去和他说几句?”

“没什么说的,我跟你们不熟。”

芝麻摇头笑了笑:“你这小伙子,挺有个性。”

“走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不用送。”他坐进车里,同一起来的五个杀手离开。

和杜召在树下说话的是辜岩云。

他点上根烟,深深吸了口,吐出来,看着西沉的太阳:“我去找了小舅,才知道他们的计划,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杜召坐在石块上,披了件黑色长大衣:“一直想要告诉你,没想到先被抓了。”

“沪江你是不能待了,这次分别,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再见。”

“早晚会见的,”杜召看向他,“回头我给你寄两本书,你好好看看。”

“马克思?”

杜召微笑,默认了。

“我说你怎么老是跟我提共产党,早就想策反我了。”

“国民政府高层腐败不堪,早已不是从前了,见了这么多肮脏事,你心里清楚。”

“再说吧,那就,先等等你的书。”

杜召手撑着石块起身,捶下他的肩:“好。”

辜岩云也要捶他,杜召让开:“伤着,别动。”

“这会知道伤着了。”

“是啊,疼死了。”

“到了好好养伤吧。”辜岩云看向不远处的慕琦,“她要走了,还不快去打个招呼。”

杜召没吱声,迳直朝人走过去:“慕琦。”

慕琦是接到辜岩云的通知,特意从南京赶过来的,她手插着口袋,停下,回头看向来人。

杜召朝她伸过手去。

慕琦抽出手,打开他的手:“干什么?”

“谢谢。”

“别说谢,我救的是我曾经的搭档,毕竟一起出生入死过。就这一次,我们和你们,始终是两路人。”

“那就欢迎你来我们这路。”

“不可能,只有对待日本人上,我们才是统一战线。下次再见,说不定就是敌人了。”慕琦转身上车,一脚油门开走了。

杜召立在原地看车子目送她。

芝麻走过来:“这次人情你可欠大了,人缘不错嘛,一个被抓,八方来援啊。”

杜召望着远去的车,微笑起来:“何德何能。”

“这些装备都是霍沥资助的,全是好枪。还有车,张蒲清派的。”

“他们有说什么吗?”

“说了。”

杜召看向他。

“说:东西不用还了,带走吧,送你,赶紧收拾收拾滚蛋,别回来了。”

这种话,无疑来自霍沥,杜召想起他那张倔强的臭脸,笑了笑:“是该走了,不早了。”

……

晚霞灿烂,通过篷布缝隙照进来。

车子已经进了陕西地界,一路泥洼,颠簸得很,温暖的夕阳时不时刮过他们的身体,将衣服上一朵朵绽放的血花衬得更加灿烂。

杜召背靠车厢,一直面朝光的方向。

太阳快落山了,余晖铺在微荡的河流上,像无数明星闪烁。

他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没想到末路穷途,还能再峰回路转。

曾有一千次想死在战场上,又有一万次想活着,哪怕是屈辱地活着,背负骂名。可现在,以后,再也不用演戏了,长久以来的谩骂、被刺、忍辱吞声终于有了尽头,终于又可以光明正大地战斗,和他的爱人一起。

青山下的薄雾中,隐隐约约有一孤舟,缓缓飘荡。

自己这只险近末路的舟,也终将靠岸。

可渡过这条河,还有更深邃、无穷无尽的汪洋大海在等着他和所有并肩的同志们。

邬长筠被颠醒了,身上盖着被子,背后是温暖的怀抱,她半耷拉着眼皮,目光涣散地看着上方模糊的人影:“我们死了吗?”

“活着,都活着。”

“我不是在做梦吧?”

杜召低下头,轻吻她的眉心:“不是梦,是真的。”

邬长筠抬起手,覆上他的脸,用指尖用力掐了下。

“疼。”

“活的。”她疲惫地笑起来,“这是往哪去?”

“延安。”杜召将她手拉下来,握在手心,“回家了,筠筠。”

……

第五日晚,途径一个小镇,他们找了间旅店稍作休息。

邬长筠失血过多,行路的这几日一直没精神,总是在睡觉。勉强塞了几口饭后,吃下药,又早早睡下了。

芝麻和杜召在旅店外面的台阶上坐着,途经山河南的一盒土烟还剩一半,一人拿上一根。

芝麻划了根火柴点上烟,抽了口,吐出浓浓的一团白雾,散进幽深的黑夜里,深沉道:“白解牺牲了,和其他几位同志的尸体被拖去乱葬岗烧了,分不清谁是谁,我们去挖一抔土,找个安静的地方立了碑。”

杜召没说话,望向不远处连绵的山影,浅蹙着眉。

“阿砾暂时交给程梅乡下的亲戚养几天,过段时间等你们俩伤好些再送过来。”

“麻烦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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