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杜和道:“按侦察兵报的位置,他们定是想走山谷。”
参谋算了算:“山路崎岖,坦克到支县至少还要七小时,七个小时足够布防了。”
“别忘了,他们的炮兵营,得把射程算进来。”杜召看着杜和凝重的脸,复又道:“虽然我们时间不多了,但走山谷,对他们来说是险路。”
杜和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伏击?”
“拖延他们的进程就好,不必久战。”杜召盯着地图,拿起手边的模型,“我还有个主意。”
……
晚上,战地工事还在建造。
杜召立在城墙上,俯瞰地形,思考是否有纰漏。
白解来到他身畔:“还在琢磨呢?”
“嗯。”
白解叹口气:“再过不到三个小时,天就亮了。”
杜召抬头,望了眼天空,夜萧雾茫,一颗星都没有,可对他们来说,是个好天。
“怕死吗?”
“不怕。”白解笑笑,“老召,我从十一岁就跟着你,十四年了,血海尸山爬过来的,能和你死在战场,我的荣幸。”
杜召揽住他的肩:“一起活着,守住城。”
“是啊,活着,还没娶老婆呢。”
杜召拍拍他的肩头,笑着放手:“女朋友都没有。”
白解“嘁”了一声:“就你有呗。”
想起邬长筠,他的笑容又深了点:“早知道留个种了。”
“我还纳闷呢,你两动不动睡一块,是你有问题?还是她有问题?”
“有个屁的问题。”杜召双手落在城墙上,身子稍微松垮了些,“一个女人独自带孩子很辛苦的,这不是舍不得嘛。”
“这还能控制?”
“废话,自己身上长的玩意。”杜召睨他一眼,轻笑一声走开,“你个生瓜蛋子,说了你也不懂。”
“欸,站住。”白解追上去,“说明白点啊。”
……
天将破晓,步兵一团二连一排已埋伏至支守山中段山谷山坡。
六点二十八分,刘排长拿望远镜发现日军队伍,待他们行军至埋伏地点约三十米,开枪射击,打乱敌人队形,并射击藏于山腰的炸药包,用坠落的山体碎石挡住山路。
我军只来了三十人,不恋战,诈败佯输,打完一轮就撤,目的是拖延对方行军速度。
支县城墙包括外沿已部署完毕。
城内外静悄悄的。
日军晚到近两小时,预料之中,先以炮轰炸,后由坦克帮助步兵突击。
待敌人靠近,藏于城墙内的机枪疯狂扫射,只以一个连在战壕中与之正面交锋,使对方放松戒备,不到十分钟,我方忽然停火,城外沟壕早已挖出数条通往城内的地道,战士们纷纷藏匿其中。
日方火力压制,掩护突击队进攻,不断用炮弹轰炸城墙,试图毁掉机枪点。突击队刚跨过沟壕,我军战士从暗道出现扫射,将他们分割包围,逐一歼杀。
日军炮兵营不断调整距离与高度,分别打向阵地、城墙和城内的守军,轰几轮后,城门炸毁,继续派坦克压着步兵推进,发起二次进攻。
杜召和白解带伏兵藏于西林待时而动,将与城内战士进行联合围剿。一等敌军进入埋伏好的陷阱,哨声响,城内发起总攻,百千战士从门内涌出,在枪林弹雨中奋勇前进,城墙上的迫击炮与小钢炮不停向敌方主攻方向发射,掩护我军战士突击。彼时,东侧伏兵皆起,吸引敌人注意,等部分火力转向东侧,杜召带人从反面进攻,进行三面夹击。同时,墙内隐藏的几个狙击手瞄准坦克位置,待行至的爆破点,将事先埋好的弹药全部打爆,炸断履带,阻止前行……
激战不过两小时,对面溃不成军,下令撤退。
张袤难得打一次胜仗,想一雪前耻,为之前死去的无数兄弟报仇,要乘胜追击。
被杜召拦住:“穷寇莫追。”
仗虽打得漂亮,但我军亦损伤惨重。
战壕内的地道有些被炸毁,活埋了数十战士,正面迎敌的二营三营,亦牺牲无数。
战后清扫战场,重新部署火力。
指挥室里,杜和严峻地盯着杜召:“我和你说过多少次,老实在指挥中心待着,受伤了还上战场,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父亲交代!”
杜召早习惯了他这些啰嗦,兀自捆绑手腕上的纱布,没有搭理。
“有此一役,日军定会增派更精锐的兵。”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
杜和听他这口气,叹了声:“阿召,你有时候太镇定,有时候又太冲动,大哥离世,我就是长兄,你能不能听听你这个兄长的话,不要冲动。军队可以少一个冲锋陷阵的兵,却不能缺统帅,我虽坐着这个位置,但扪心自问,作战指挥,远不如你。”
杜召又不说话了。
杜和没辙,摇摇头,继续看地图。
杜召绑好绷带起身,见杜和一脸严峻:“别愁眉苦脸的,多大点事,实在不行,还有咱们最拿手的。”他手掌落于丰县城中,“巷战。”
“真沦落到巷战,怕是也撑不了几日。”
“你老这么悲观。”
“一万四千将士,现在只剩两千,你让我如何乐观?”
“不是还有两千嘛。”杜召直起身,将一旁的军服拿上,“就算还剩两百,两个,还是照样打。”
这次,换杜和沉默。
“别太紧绷了,影响思考。”杜召甩甩军外套上的灰尘,挂在臂弯,往门外去。
刚出门,听到杜和的呼唤:“阿召。”
他站定,回头。
杜和走到他面前,提起方才从地上捡起的香囊:“东西别落了。”
杜召赶紧接过来,掸掸上面的尘土,即便放在衣服最内侧,它还是被血脏了一角。
杜和打量他的眼神:“早听闻你有个未婚妻,去年奶奶生日我在异地未及时赶回来,没能见到那位女子,真是遗憾。”行军打仗,大家脸上很少出现笑容,心情放松下来,就容易放下警惕,大多时刻紧绷着,此刻杜和却难能地笑了,“真想见见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我这冰块一样的弟弟融化了。”
“那你应该去沪江,满大街都贴着她的海报。”
“人还在沪江?”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法国读书了。”
杜和点点头:“那最好了,所以你得保护好自己这条小命,去见她啊。”
“走了。”
杜召走出去,立在颓垣断壁之中,看着小小的香囊,抬手亲了下,曾经的淡香早已淡去,只余积久的血腥。
他将它放回口袋里,拍了拍,跨过面前破碎的瓦砾,继续前行。
……
邬长筠在里昂大学借读法国文学以及比较文学,抽空还去别的学院蹭其他课听听,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很少参加课外活动。
沪江已经打了两个半月了,战况惨烈,中国军人牺牲二十余万。很多留学的中国学生组织捐款、义卖等活动,支援抗日同胞。
邬长筠从未在学校里与任何人提过自己做过演员的事,但有人看过她的电影,一经流传,便有组织抗日募捐的一位成员邀请她参加义演,筹集资金捐与祖国。
这是没有一点儿酬劳的,照以前,邬长筠万不可能干没有回报的事情,可彼时,却同意了。
一有空闲时间,她就会去排练。因为经验丰富,戏排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