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邬长筠不想招摇,可逼到眼跟前,也不得不出手,刚握了握拳,忽然看到辆车开过来,驾驶座上的正是白解,那位杜爷的随从。
街上人多,只见车子行驶缓慢。
邬长筠松了松拳头,倒是想到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一个小流氓伸手要拽她,邬长筠这次没躲开,借势抓住那人的胳膊,用力送了出去,叫他直接趴到那车头。
突然扑来个人,车子急刹。
杜召从兖州回来,顺路又去了趟封城沙场,这会才到沪江。舟车劳顿一整天,正闭目养神,这一下,叫头猛地往前倾去。他本就心情不好,冲前面开车的白解骂了句:“能不能开?”
“突然窜出个人,我去看看,”白解下了车,一脚踢开那流氓,掏出枪指着,“不长眼?找死?往车头撞。”
邬长筠趁机直接钻进车里,坐到杜召旁边。如此,任那醉鬼抓耳捞腮,日后也定不敢找自己麻烦了。
“杜老爷好。”
杜召睨着她没说话,再看外面几个流氓正在挨白解的训,猜到了前后事:“谁让你上来了。”
“几个泼皮缠着我不放,借杜老爷的车躲躲,回头送您几张戏票,顶好的位置。”她又补充道:“您自然不差几张票钱,但帮个小忙,也算积德行善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总不会再撵了吧。
“下去。”
这人……
“我的车,是你想上就能上的?”
“扰了杜老爷清净,对不住。”只见那几个小流氓灰头土脸地跑开了,邬长筠朝杜召低头示意,便下车去了。
“上来。”
邬长筠刚要关车门,却听车里的人说了这么一句,就在她以为自己是否听错的时候,杜召又重复一遍:“上来。”
这回听得清清楚楚。
邬长筠重重关上了门,弯下腰笑说:“我这一身尘土,不去脏杜老爷的座了,再会。”
说完,人就走了。
杜召瞧着她的背影转进了胡同里,又看向身旁她刚坐下的地方,轻笑一声。
杜老爷。
老吗?
白解刚上车,就见这一路上都垮着脸的杜召表情终于松快些,唇角还带着笑。
“什么喜事?”
“开你的车。”
“哦。”
……
李氏是做食品生意的,从零食饮料到瓜果熟食,统共有两家公司和三家工厂。不仅销往国内各大小城市,也做出口生意。
从坞城进的货下午三点半就到了码头,是面粉厂送过来的米面。
昨天夜里李香庭与同事们去舞厅玩到半夜,第二天一个个都没精神,本该去点货的赵蓝躲在杂物间眯一会,没料睡过头,醒来一看时间,已经近五点。
等她再出去,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
李香庭带人去百货公司谈合作了,她本该和同事去码头提货,赶紧拿上衣服往外冲,刚下楼梯,碰上回来的同事。
同事问:“你跑哪去了?到处找不到人。”
“我睡过头了,货提了?”
“不然呢?累死了,你可得请我吃饭。”
“太好了,辛苦你,想吃什么随便点。”赵蓝松一口气,同他一块先回趟办公室,随口问道:“货送到加工厂了?”
“嗯,五十袋大米,估计这会已经到那边仓库了。”
赵蓝愣了下,停下回头看他:“面粉呢?”
“什么面粉?”
“面粉啊!五十袋大米,五十袋面粉!”
同事愣住了。
两人朝码头狂奔,行至半路,天瞬间阴了下来。
沪江下了年初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在这个毫无预兆的傍晚。
赵蓝是哭着找李香庭的。
彼时,他谈好人生第一笔生意,正高兴地准备回公司,见赵蓝妆花了一脸,浑身湿透了,站在走廊下瑟瑟发抖。
听赵蓝结结巴巴地说完,李香庭叫她别急,去看看那一车面粉,全被水泡了。
赵蓝给他跪了下去,祈求不要辞退自己。李香庭扶起她,安慰她没事,别害怕。
淋了雨,立刻进行加工的话还能用。李香庭带人将面粉送到加工厂,把工人们叫回来紧急制作,尽最大程度避免损失。
他把湿淋淋的赵蓝送到家,才回去。
……
这两日天忽凉,李仁玉有些感冒,一直在家休息。
晚饭时,一家正和睦地用餐。
华叔忽然面色凝重地进来,对李仁玉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李香庭正给李香楹夹菜,忽然一个装满水的杯子朝自己砸了过来,重重地落在手上,又滚到旁边的李香楹面前,吓得她惊叫,往后躲,椅子在地上拖拉出刺耳的声响。
李仁玉站起身,单手撑饭桌,另一手颤抖地指着李香庭:“你这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李香庭不明所以地看着怒不可遏的父亲:“我怎么了?”
“还装傻充愣,那些面粉怎么回事!”
李香庭怕他怪罪赵蓝,自己担了下来:“是我搞错了清单,把一部分货落在码头淋了雨。不过已经送去了加工厂,及时加工还可以挽救,我想这批面粉制作出来的就不送去售卖,拿回来或者分给公司的人吃,也不算浪费。”
李仁玉又拿起勺子砸过来,愤然骂道:“混账,混账!”
李香庭不明白他为什么动这么大怒,从前自己在法国的时候,见过这样的事,人家也是这样处理的,制作出来的糕点没有任何问题。他看李仁玉咳得喘不过气,脸都胀红了,一时又不敢说话。
“我就不该让你去管公司,还不如画那些破烂画。”李仁玉眼中血丝遍布,瞪着眼看他,“把他……把他给我关!关起来!别让我看到他!”
李香庭不知所措地看着父亲,不过是几十袋面粉,就算全部折损,也不值多少钱。
他又看向华叔。
华叔蹙着眉,躲开他的目光,不安地低下头去。
四下佣人也不敢动弹。
月姨见李仁玉气成这样,赶紧扶人坐下,轻拍背,对李香庭说:“你还在杵着,要把你爸爸气死,还不去祠堂跪着。”
“我不去。”
李仁玉捂住心口瘫了下去,张着嘴喘起粗气来,一副快咽气的模样。
月姨在一旁急得快哭了:“拿药去,拿药去!”
华叔赶紧往楼上跑。
李香庭愣愣地看着表情痛苦的父亲,默默往后退去。
这场忽如其来的暴雨,毁掉的不止面粉,还有父子间仅存的温情。
他始终不明白李仁玉为何如此盛怒,就像这些年来,他一直不知道李家那看似光鲜亮丽的产业下,究竟藏了什么龌龊的害民之物。
淋湿的,哪里是一袋袋干干净净的面粉。
还有那荼毒神魂的鸦片。
……
李仁玉缓了过来,半躺在床上,只喝了点清粥。
房内只有他与华叔两人。
华叔在床尾站着:“已经安排妥当了,好在货没被发现,出事的时候二少爷还在华民百货公司,应该是替员工担了责任。”
“妇人之仁,”李仁玉有气无力地靠着枕头,“还在祠堂跪着?”
“跪没跪不知道,反正老实待着呢。”华叔沉默片刻,又道:“老爷,说句不该说的话,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