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玉从箱中翻出那件花色鲜艳的衣裳伺候晏棠换上,只是这一番折腾,便累得晏棠几乎脱力。
“公主昏睡了这么久,怎么还记得今日是花朝节?”
“是吗?”晏棠垂下眼眸,“倒是赶巧了,我只是怕如今的憔悴模样,哥哥见了不肯认我,换上他送我的衣裳,总不能再抛下我一个了吧……”
她整个人都散发着颓败的气息,那朵皇宫中生长的最娇贵的花,在被从故土连根拔起时就开始枯萎,最终走向凋谢。
话音未落,营帐便被人掀开,这个时候还能不嫌晦气前来探望的大抵只有乌达尔,以及跟随而来的娜雅。
“娜雅来了,”晏棠虚弱地笑笑,“只是我没办法教你说话识字了。”
“娜雅已经知道了‘不归客’的意思,不用棠姐姐教了。哥哥说你生病了,你什么时候能好,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跑马,哥哥很厉害,不会让你摔到的。”
晏棠笑着,并不承诺。
“棠姐姐的衣裳好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娜雅摸着她身上的衣裳,由衷称赞道。
“姐姐还有很多这样的衣裳,娜雅尽管去挑,喜欢哪件都送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欢喜应下,含玉便带她先出去了,帐子里就只剩下晏棠和乌达尔两人。
“殿下坐吧。”
乌达尔点点头,挨着她并排坐在床边,晏棠没有拒绝。
“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晏棠仰起脸,费力地朝他挤出一丝笑。
这一笑,乌达尔鼻尖猛然发酸,他想祈求晏棠留下来,可是他做不到,也不能这样要求她。于是许多话就不必开口了。
“娜雅是个很好的小姑娘,你也是个很好的哥哥,将她保护得很好。策马驰骋,无拘无束,”晏棠望着娜雅离开的方向,眸中透着向往与羡艳,“那感觉一定很自由,不像大启的女子,大多被困于闺阁之中,是不被允许的。”
“可你还是看重那里,想要回去。”乌达尔吸了口气道。
“那是我的家啊,是我来的地方,我的母妃、哥哥,我的亲人,都在那里。一个国,也总是比我一个人要重要的。”
晏棠语速很慢,像是追忆,又仿佛真的很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乌达尔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虚虚揽着她。
“只是到头来努力都白费了,大启与漠北之间势必还有战争。”晏棠疲惫地闭上眼睛,能做的她都做了,真的无能为力了。
“大启爱好和平,漠北也不是每个人都好战,大多数人只想过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只是漠北的草原没办法哺育这么多人,而且阿布尔斯争强好胜。”
“你的父亲也是这样。”晏棠小声说。
父亲这个词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但乌达尔还是想起那个失去了一条手臂的男人,掠夺、杀戮……一代一代的漠北王似乎将这些词刻进了骨子里,化作洗不掉的烙印。
“我在寻找解决的办法了……如果你愿意等一等。”
“换一种方式,或许大启会愿意伸出援手。”这是晏棠留给乌达尔的最后一句话。
她在下滑,乌达尔慌忙接住她,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棠儿,等一等,”乌达尔语无伦次,“用不了多久,阿布尔斯就不会再成为限制你的囚笼,我可以带你跑马,看草原上最漂亮的花……”
等不到了,晏棠轻轻叹息,她这个不归客,终于要自由归去了。
草原上的一片云可以飘过山川河流,为万里之外的京城带去潮湿。
晏谙站在窗前,细密的春雨仿佛弥漫的雾气,灰蒙蒙地隐没沉默的皇城。
似乎遥遥地传来了钟声,若隐若现,沉闷而悲怆。
他抬手伸出窗外,感受细密的雨丝扑入掌心,“宫中下令鸣丧钟了?”
“以宣诚公主的身份,鸣丧钟不合规矩,皇上也没有格外下旨,”故岑说,“王爷是不是听错了?”
“大概是我听错了吧。”晏谙收回手,擦掉了掌心的水渍,“我们兄妹四人如今只剩下了两个,不知父皇会作何感想。”
他抬头望向故岑,眸中闪过一丝无助与挣扎,眼神极为复杂,“我、尽力过,阻拦过,但是没能改变什么。”
“王爷,”故岑忍不住皱眉,他心中一直有一团散不去的疑云,“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公主和亲,怀王出征,您都曾极力阻拦,再之前无故启程洹州府,又恰巧去往宁涧县,还有那时王爷看着稻田眸中可惜的神情,属下当时看不懂,现在好像懂了,是不是因为那些眼看着就要丰收的稻田,注定迎不来丰收?”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晏谙倒也没想过刻意遮掩,“只是有些事,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重生,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那便不说了。”故岑对他莞尔,“王爷怎么做,自有您的道理,属下会陪您一直走下去。”
“不会太久的。”晏谙转而望向窗外,视线被雨雾阻隔,其实是看不太远的,但他就是执着地望着,试图窥探哪怕一点点远方。
“这个局,终于到了该破的时候了。”
楼生变
挽香楼已经许多年没有出过新的花魁了,早在一个月前,新花魁的名气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连皇宫之内都有所耳闻,引得无数富家公子争相打探,都在揣测这究竟会是个怎样惊艳的美人。依靠其在京中的地位,这位新花魁尚未露面,就吊足了显贵们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