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桥
这里不是无人岛。
我一直在想,小时候无所畏惧的我们,是何时开始学会胆怯了呢?
而答案一定是:在我们受到伤害之后。
“你知道自闭症吗?”跳到桌子上的少女跷起修长的腿,红色的鞋子挂在脚趾上一晃一晃的,仰头注视着天花板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说着。
“自闭症?”靠墙坐着,整理箱子的少年一下子惊讶地挑起眉毛“那好像是和你无关的词吧。”
“所谓的自闭其实有很多种。”少女笑着托起脸颊“日常说起的自闭儿童反而比较幸运。因为啊,他们就好像把伤口表露在胳膊或者面孔上的伤病患者一样,用眼睛就可以看到了。可以被当作病人温柔地照料、可以有效直接地接受治疗。但是呢,世界上也有一些很奇怪的罕见病,普通人既不了解也无从知晓。比如异手症、假病症,相比之下,这些病人的处境就很可怜。”
“我要听的应该是那个摄影师的事吧怎么扯到自闭症又扯到异手症来了?”少年不解地拍拍手上的灰“还有哦,异手症是什么?”
“自己去看医学书。谁有兴趣给你讲解怪病常识。”
“好任性!明明是你自己说起来的!”
“你的语文课真的可以过关吗?”少女露出挖苦般的眼神“我的意思就是说啊,这个世界有很多人看起来和健康人没有区别,但是却在内心有着无法被肉眼看到的痛苦,有着或许只属于他,根本没有病例可以参考的奇怪的障碍”
眼神黯淡了一下,少女望着张开的双手说:“就好像,阿东,你为什么会认为自闭症是与我无关的词呢?”
“”被少女语气中的苦涩所影响,少年的表情也正经了起来,挠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因为我看起来很活泼对吧。想到什么都说出来,一副没有压力,即使有压力也会立刻拿别人出气的样子吧。”
如此了解自己,还让他怎么说?东文只好报以干笑。
“但是呢,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也有过无法发出声音的时候”
“无法发出声音?语言障碍吗?”
少女转过头,透过大开的窗子,俯视穿梭在银街的人流“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即使撕裂了喉咙般地呐喊,也一定还是存在着无法传达的声音呢?我们明明并不是生活在无人岛”
我就要窒息了。
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编着整整齐齐的双辫,额发覆盖下,低垂着小巧的面靥。看起来非常文静的少女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浮动的白云。
有鸟叫的声音,打开的水管哗哗流水的声音,躁场上在上体育课的少年们喊着口号跑步的声音,以及自己拇指间不断按下弹起圆珠笔的声音。
“沈茜茜!”
异常寂静又异常喧嚣的空间里,突然响起生硬的叫喊。愣了几秒,少女才听出原来那是在叫自己。
“到!”
“砰”地站起身,过于急促了,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响,而手肘又扫到了桌上的铅笔盒。
“哗啦!”翻倒的盒子洒出数支花花绿绿的圆珠笔。
紧张地纠住手指,她茫然地望着讲台后老师刻板的嘴角。
“继上课睡觉之后,是公然的走神吗?”一张一合的嘴巴毫不留情地数落着“你究竟是不是女生!有没有点自尊心?成绩差得厉害但是如果知道用功我就不会说你。还有你的字,难看得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听说你画图很漂亮?那怎么写字这样难看?哎呀,真是我都替你难为情”
似乎要毫无休止讲下去的声音,被突兀响起的少年的声音打断。
“老师。”坐在少女前座的少年瞪着眼睛插嘴“沈茜茜血压很低,经常保持在五十左右,所以她常常会头晕。不是要睡觉,她只是觉得不舒服。还有哦,沈茜茜的成绩并不差,就只有您教的这科是她的弱项而已。写字难看会伤害到自己以外的人吗?如果不是又为什么需要难为情?只有偷抢拐骗以及随便出口伤人还若无其事的家伙才需要难为情不是吗?”
“你!”正在体验教训着不会反驳的女学生的乐趣的教师,因突如其来胆大包天的反驳论调而恼羞成怒。
教室四周随即泛起低低的笑声。
“不好意思哦,我是本班的生活委员,只是帮忙向任课老师解释一下情况。”少年露出无所畏惧的微笑。
“这些话她自己不会说吗?”年轻的教师险恶地补充“你还真是关心同学呢。”
“沈茜茜同学平常基本不说话。尤其不和讨厌的人讲话。”少年冷静地站起身“所以我才要代言。但是如果老师觉得欺侮不讲话的同学的乐趣被我破坏了,就拉我去办公室罚站好了。其他老师问起来的时候,我会负责向他们讲清楚情况。”“你是在威胁老师吗?”
“哪里。”双手撑在桌子上的少年轻轻一笑“我只是在说实情而已。”
“不管怎么讲,上课走神是不对的!还有哦,再怎么内向也不会不说话吧。就是有这样的同学,上课声音小小,下课喊得比谁嗓门都大。”
欺软怕硬一向是人类的顽疾,即便是号称人类灵魂培育者的教师也不能说就全都具备高贵的品质。不想与品学兼优的学生做与己不利的对峙,他险恶地按住书本,回身在黑板上刷刷写下一行流利的英文,也避开了少年清亮的眼睛。
“上课要好好听讲!好了,你上来做一下这道题的翻译。”
“是我吗?”少年皱着眉头。
粉笔一顿,年轻的教师冷峻地回过身“用手回答问题她也做不到吗?还是这也需要生活委员的代劳?”
“我只是问一下而已。”不快地坐了回去,少年充满无法发泄的怒气。
“沈茜茜!上来。”
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的面目,在视线中模糊一团。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听起来陌生遥远。四周喧闹又寂静,双腿无法移动,善意地鼓励夹杂在恶意的视线与嘲弄的目光中,令她无法区分,双手紧紧地抓住桌子的边沿,脸色惨白的少女呼吸越来越急促。
“怎么了?你上来呀。”
不上去不行,不离开不行。可是,究竟要怎样行走才能不被嘲弄,不被说成是异常者呢?
好讨厌。讨厌的教室,讨厌的老师,讨厌的同学们,请不要再看着她了,不管是要捉弄她,还是想要帮助她请不要让她暴露在视线的聚光灯下。
她快要窒息、快要融化了。好想立刻就消失在这个空间。请不要让她听到那些没有声音的语言吧
“一班的那个女生啊,好像很奇怪呢。”
“哎?是那个总是低着头,娇小玲珑的女孩子吗?”
“对啊。她从来都不说话,好怪异。我不想和这样的人坐隔壁啊。”
“哇,真的假的,不说话啊?那她没有被欺侮吗?”
“还没有吧。那班里好多怪人,有和她从同一间中学升上来的人总是护着她吧,可是我听说啊,就连这个护着她的人和她讲话,她也从来都不理睬。”
“那不是不识好歹吗?”
“是啊。长得倒挺漂亮的,像个sd娃娃。没有一点活人气息。”
在打水的时候、在上厕所的时候、出躁的时候,甚至转身的时候随时可闻的悄声低语,伴随轻轻的笑声,是嘲笑还是好奇呢,为什么一定要议论她?她已经让自己尽量平淡无奇了啊。为什么要逼她开口呢?
抓紧胸口的衣服,她并不是不想说话啊。而是
“沈茜茜!”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