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药放浪失清誉诱明主纵情得艳名
谢彦休叛国,长公主和他的姻缘就此尽了。
若不是谢谦还在镇西军任职,谢曼也还活着,谢家就已经垮了。
青鸾不设科举,平民百姓想一步登天,只有两条路:拜师名门,沙场建功。
平北军被明家经营成了水泼不进的铁桶,镇西军倒很喜欢提拔有才华的平民甚至仆从。于是那些渴望建功立业的人也随谢子迁一起,埋骨沙场,长眠异乡。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镇西军战败后,明林留在边境收敛亡夫和士兵的遗骸,再也没有回羽都。
谢远南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反复推演当时的战况,几乎不饮不食、不眠不休。长公主担忧表妹身体,于是约她去城外遥遥祭奠,其实只为让妹妹散散心,解解心中愁怨。
谢述此时虽是麻烦缠身,知道后也放不下心,决定和妹妹们一起。谢谦日日练兵,鲜少回家。几个人也就没有打扰他,一起出了城。
谢家上下,城里城外,一片缟素。
谢述体弱,谢远南又熬了许多天,走路都有些虚浮。长公主不动声色地伸手搀住二人,和这两兄妹互相扶持着,从城外哭嚎的人群中穿过。周围人各自哭天抢地,视若无睹,倒真像两个世界的人。
“姐姐,那是什么?”谢远南声音喑哑,低低地问。
城外满是飘飞的灵旗,像军旗,又像幢幡。
这是长公主派人做的,分给那些哀哭的人们,分给那些无力收尸下葬的人们。
“那是灵幡。”长公主柔声说,“打起这个来,即使是埋骨他乡的游魂,也都能看见,顺顺利利回,顺顺利利走。”
谢远南明亮的眼睛睁大了,簌簌落下两行泪。谢述心一酸,却不能哭,转头默默不语。
长公主没有掉泪,比起悲痛,她更想早日寻到凶手、保护母亲和家人,静静扶着谢远南,侧头去看。
谢述一向体弱,却很要强,此刻孝服苍白,面无血色,静静立在翻飞白幡之间,弱不胜衣,楚楚可怜。
长公主一向信任谢述的品行,不过鲜少主动亲近,此世亲眼看见一向要强的表哥憔悴却强撑着傲骨的姿态,心中一动。
谢远南大哭一场,在回程的马车上昏昏欲睡,倚在了长公主肩上。长公主半抱着她,下意识轻轻摩挲腰间的玉佩,忽然想:谢家的家传玉佩是否都是一个款式?
谢述认得,其中一枚是谢家的家传玉佩,另一枚有些眼熟,却不知什么来历。想起弟弟,他心里又叹了口气,在两个妹妹面前总得支撑起一家之主的样子,于是摆出一副平静的面容,只默默伸手,将毯子盖在妹妹身上。
三人刚回谢家,就听见有人来报,王谚请旨为他和长公主赐婚。
谢远南和谢述一时气得说不出话。长公主腰间的那枚紫玉环佩摩挲得温热,此刻被她狠狠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就是她的回答。
谢述登时领悟,原来那枚玉佩是王谚送的。谢彦休回不来,长公主也不再是弟弟的妻子了。
他垂目,把剩下的心思压在心底,现在的他还不配保护妹妹。
谢彦休降了敌国,领着西树的军队入侵青鸾,所向披靡,势如破竹。
明林和谢述知道他的无奈,却不知道当年的真相,甚至还写信向谢彦休说些谢谦的好处,生怕兄弟俩最后生死相斗。
青鸾再次惨败,在熟悉镇西军的谢彦休手下,镇西军毫无还手之力,狼狈溃逃。
谢彦休收了家人的信,没有说什么,亲手在战场上斩下了哥哥谢谦的头颅。
谢谦和谢子迁容貌肖似,结局同样是战死沙场,造化弄人。
长公主和谢谦无甚来往,应邀参加葬礼,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谢述显而易见地更瘦了,一脸病容。对一个试图保护弟弟妹妹、撑起整个家族的长兄来说,同室操戈是多么不幸。
能谋善算的他从始至终没有怀疑过弟弟。
谢彦休没有告诉母亲和哥哥真相。谢谦的母仇以弑父结束,谢彦休的父仇以杀兄告终,这对兄弟谨慎地藏起血淋淋的仇怨,将一切罪责归于时势和政敌,默契地遮掩真实,免得弄脏了母亲和长兄清正的眼睛。
连能谋善算的谢述和聪慧过人的明林都看不穿,长公主更加看不破。
谢彦休要想在西树建功立业,就必须亲手击破谢家世代经营的镇西军。对不知情的人来说,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谢家沉冤终会昭雪,可死去的那些将士,再也活不过来了。
长公主出资,请法师为镇西军众将士招魂。
谢述病中出席,清瘦如雨打绿竹,沉稳如雪压青松。
所谓试玉要烧三日满,谢述正是扔到火中试出的美玉。没有这场变故,他不过是羽都平平常常的贵公子,命运把他抛进这一场水深火热里,他才真正显露出玉的坚韧和美丽。
于是公主在他病得摇摇欲坠时,握住了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她环住他瘦削的腰。
他没有拒绝。
病弱的谢述,手足像美玉一样凉,只有谄媚的肉腔,深深藏在层层叠叠的衣裳里,却比任何人都火热。
谢彦休因入侵母国的战功节节高升,政变夺权,当了西树的摄政王。
长公主和谢述离婚不久,西树求婚的国书就送到了青鸾——谢彦休居然一直念着再续前缘。
苍何和太后并没有逼迫她。即使大家都知道,青鸾再也经不起战争了。可是大家又都知道,战争和长公主有什么关系呢?她没有皇帝和将军的权力,自然也没有捐躯舍身的义务。谢彦休连亲哥哥都能杀害,难道还会顾念旧情吗?
长公主想起世世被迫投降的表哥,想起新婚时温柔的驸马,想起那漫天雪白的灵幡。
她点了头。
谢述请求为公主送嫁,苍何同意了。
盛大的送亲队伍,带着战败者的岁币,一路浩浩荡荡,一直送到塞上。
谢述,又比如不耐烦看的奏章,写错字只能丢弃的圣旨……都可以扔到苍庆之的穴里。淫荡的后庭来者不拒,汩汩流水。
废弃的皇帝收纳废弃的御用品,很合适。
只有离开了女儿,离开了欲望,苍庆之才能清醒片刻,但这样清醒的每时每刻都无比痛苦。
所有人都背弃了他。
他只有一个希望,就是谢曼。
他有些愤恨地想,谢曼为人再傲慢,也是知道对错的,只要谢曼发现女儿其实是一个邪恶的怪物,一定不会再包庇她——再不济,谢曼一剑刺死他,也比现在好。
这一日,宫人牵着苍庆之进了太后寝宫。
女帝坦然自若,向母亲请安,希望母亲教导一下自己的奴隶如何当一条狗。
刃一的脸上升起红晕。
于是谢曼命人抬来了一扇屏风。
苍庆之口不能言,气恨得簌簌掉泪:凭什么他的母亲不能这样包容他,凭什么谢曼这么傲慢却对女儿千依百顺?
他希望谢曼看见女儿的真面目,结果即使女儿并不完美,也有谢曼全心全意爱她,女儿根本不需要做戏不需要伪装,他要装腔作势来乞讨一点点怜悯,而女儿天生就有母亲纯粹的爱。
屏风那边是谢曼命令刃一服侍的声音。
屏风这边是女帝命令犬奴服饰的手势。
苍庆之心如死灰。
女帝在跟母亲调笑,说苍庆之很难变成刃一这样好的狗,又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