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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焰枫腥

 

冒牌货?”

尾音方落,知县就觉一折身影已闪至自己身后,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模样,一素清光就已然钻入他的瞳孔,不多时,他的面容就蠕动开一条条蚯蚓般的长痕,凹凸蜿蜒,像是另一张面皮不甘缩于皮囊之下,在挣扎着重新长出来。

谢虞晚熄了指尖清光,望着面容狰狞的知县,冷笑道:“真是高估了你们,我本以为枫叶下那岭江客栈掌柜的尸身与你们没有关系呢。”

祈州尊无道天,代代知县皆知,因着这份尊畏并不威胁朝中统治,是以不会干预,如此相安无事已有百年,直至前几月,新知县至岭江城赴任,发现此间信仰,以为怪力乱神之邪说,颁新令不许百姓再信无道天,殊料此举是引火烧身,无道天杀了他后将擅易容的无道天弟子推入知县之位,因着岭江城地僻城小,本想着慢慢再熟稔朝中事,怎料谢虞晚一行里有一位当朝太子。

“不想活命的,”萧元晏负手立于寒匕冷锋前,声调虽淡却压得所有人皆不敢直视他,“尽管来动手。”

众守城兵面面相觑,半晌后,皆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

几人见状自是不动声色地松出一口气,原以为局面即将逆转,一直在旁围观的慕素胧此时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迟疑着后退的守城兵忽然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颈间霎时皆被割开一模一样的深痕,汩汩鲜血溶入满地枫红,这时那一摊摊的落枫骤然开始燃烧,枫红本就灼灼深色,一时便辨不清眼前焮天铄地的猩红浪究竟是枫,是火,还是血。

谢虞晚凝眉:“这是无道天埋在岭江城的守城秘阵,可当心了!”

最前面的萧元晏果断掷出手中折扇,紧阖的扇柄催起铮铮风,径直抚向那灼天枫火,萧元晏的扇骨皆是由千金难求的寒铁打造,本是至坚至钢之物,可当其扇尾为窜舞的火舌舔舐时,不消刹时竟就被外焰吞噬成枯灰。

“哎呀,”见掷出的折扇须臾间烬灭,萧元晏无奈地叹口气,“以我这扇子为诸君试招,可真是折煞好东西了。”

这火竟可吞噬法器!荆鸢见证了萧元晏那把扇子的惨状,忙不迭地将出手的灵链硬生生拽出来,同时回眸看向谢虞晚:

“晚晚,你既看了慕素胧的记忆,可有破解之法?”

谢虞晚咬着牙摇头,幻境只是一场浮生梦,怎可能能够窥清入境者的每个春秋。谢虞晚能见有限,只知眼前的是无道天秘术,却不解破术之法。

慕素胧收拢掌心黑焰,懒洋洋抬眼:“你们不妨自刎了吧,好心提醒你们一句,我这落枫焰的滋味可不好受,那么死得恐怕不会有多好看。”

谢虞晚冷笑一声,抽出霜锋来,傲声道:“我的剑,向来只斩邪魔,绝不会抵上自己的喉咙!”

言毕,指间霜色骤烁,一道萧萧剑气就如柳枝径直攻向慕素胧,慕素胧却仍是不急不缓,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那鲜血燃出的落枫焰就已然噬灭了谢虞晚的剑气。

就连剑气也能吞噬吗……

而更为怖然的是,在吞噬了瑾晚剑的剑气后,那落枫焰竟又窜高了几尺,张牙舞爪的焰势下,甚至还隐约着霜色的剑气。

纪渝愕然:“师姐,那是你的剑气罢!”

这邪火,竟还能把吞噬之物融为已用!

几人于是皆不敢再有动作,只得步步后退,可那落枫焰是以包裹之势涌来,他们又能避到哪去?

眼看着猩红的焰将将灼上几人的衣袂,纪渝抿抿唇,忽然抽出剑站在了最前面:“我有一个打算……”

他的打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萧元晏皱着眉打断:“你休想,我说你们霄厄剑宗的人怎么都这么爱祭阵?”

这落枫焰既属阵法,自然可用以身祭阵的方式强行压制,荆鸢也看明白了纪渝的未尽之辞,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按到身后:“纪师兄,你自己方才说过的‘既是挚友,自当生死与共’,如今怎想抛下我们独自赴死?”

几番话时,灼天的烈焰已经燃至脚边,谢虞晚闭闭眼,倏而厉声:“是时候了!”

言毕,但听一声“铛铛”,是荆鸢的灵链又出,烈烈明焰这时竟锁不住耀耀链光,于是无物可阻灵链,彼时慕素胧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然被荆鸢的灵链桎梏,而对面几人被她的落枫焰灼过,竟毫发无损,慕素胧愣了愣,随即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

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的不止慕素胧一人,纪渝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变故,眼里一片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慕素胧的秘术,借死者之怨,纳法器之力,进而威力撼天,”荆鸢指下使力,将慕素胧困得更牢,“可若死者无怨,法器无力,剑气无剑意,这些落枫便无了借势之法,自然不足为惧!”

“不知我们这出戏演得如何?”萧元晏重新捏出把折扇慢慢摇,好整以暇道,“你大概不知道,我的折扇在赵府磋砣多年,早已是专门对付怨气的好宝贝。”

落枫焰黯下,慕素胧这才发现那渐熄的火舌里哪里有半痕剑气的影子,她这时才恍然大悟,萧元晏的折扇平了落枫焰里的怨气,那谢虞晚哪里出了剑,方才那抹剑气分明是她的丹青幻术!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遇见能叁番五次在我手下过招的人,你们很厉害,当得起一句‘后生可畏’,”慕素胧低眼凝着身上灵链,眼底流转的美眸里忽然寒出杀意,“所以,更留不得你们的命了!”

言尽,缚住慕素胧的灵链刹时寸寸断,浓郁黑雾从她的目中与指骨间运出,尽数渡向那本已熄灭的落枫焰,荆鸢眼皮一跳,迅速反应过来慕素胧的意图:

“不好!无道天修怨气,慕素胧这是在以自身怨气强行催阵!”

“该死,”谢虞晚心下骤沉,别眼看向萧元晏,“萧兄,你的折扇能否阻她?”

萧元晏却也是面沉如水:“压制方才的那些怨气已是我的极限。”

虽是如此说,可他还是将手里的这柄新折扇掷往了慕素胧黑气的方向,谢虞晚紧随其后,指尖催出似雪素光,这是极简单却也极耗灵气的净化咒,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最后面的宋厌瑾却没有动。

他认真地久久注视着谢虞晚凝重的侧脸,没有错过她的面色正在一点点苍白,宋厌瑾轻晒,浅淡的嘲讽意浮出瞳河。

她活该。

如果她不以身换其他人的安全,如果她不曾看过慕素胧的回忆,如果她的每个行动都能如他的谋划,慕素胧此时怎可能非要她的性命不可。

宋厌瑾面无表情地垂下了指。

谢虞晚几人正全力全意地与慕素胧的怨气相抗,眼看着指尖燃出的灵光渐衰,谢虞晚咬紧了牙关,正打算拼出半条命来重起灵咒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截霜光忽霁对面的慕素胧,只一枝寒色,便搅碎了慕素胧周身所有的怨气,还顺便彻底灭了半燃的落枫焰。

慕素胧瞪大了眼,垂下眸来难以置信地盯着空空如也的手心:“这是……”

宋厌瑾平静地抬起眼,淡声对几人道:“她不会再追了,快走。”

宋厌瑾从来都看不起谢虞晚,他从来也恨她的正直。

可当谢虞晚咬紧牙要为宋厌瑾从来嗤之以鼻的“信义”拼命时,他还是抬起指,然后揽下了一片枫红灼灼的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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