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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崔琤抬起眼眸,看向父亲说道:“兴许这便是缘分。”

她的声音很轻,话中的力量感却让崔祐之也愣了一下。

崔琤虽然多病却并非是柔弱的,现今连命运都推着她走向另一条道路,她没必要再沉溺在过去里。

李澹会怎么想、会做些什么都与她无关了,她只须去提防他是否会暗害太子。

郎君有情姑娘有意,双方的父亲又是旧识,因此亲事很快便有了成算。

只是因为崔琤年纪尚小,加之长姐的婚事还未确定,才没有在明面上定下。

端宁公主着急过些天的行宫之旅,听闻此事急忙向崔琤传来了信笺,两人便约在了瑞鹤楼的雅间。

崔琤以前并未发觉端宁公主是个急性子,她特意提早了一刻钟到,但端宁公主来得还是比她要早上许多。

端宁公主带着些忧虑地问道:“二妹妹,你当真要嫁给柳公子吗?”

崔琤点点头,有些困惑地说道:“正是,而且父亲此次设宴就是为了此事。”

她知道此事必会传入宫中,说不定在崔祐之挑拣合适的人选时,她那位皇后姑母也参与其中了。

端宁公主的神色微变,似乎不敢相信崔琤真是如此的决绝:“我这话可能有些冒昧,令令。”

“你为何突然便放弃了二哥呢?”她抬起头,“先前你们不还好好的吗?”

崔琤也记不清前世这个时候她和李澹的情感如何。

李澹待她一贯冷淡,这样被她强行维持的感情本就是一折就断。

崔琤不想伤了端宁公主的心,之前才没有直言。

端宁公主太过纯善,总把李澹也当做是好人,殊不知李澹最是无情杀伐,除却她嫡姐外,便再也没有人能触动他的心弦。

见崔琤不言,端宁公主继续说道:“令令!其实上次托我送你玉坠的不是太子哥哥,而是二哥。”

她握住崔琤的手说道:“二哥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他只是鲜少表露出来……”

竟是李澹吗?

崔琤也有些讶异,心中的第一想法却是赶快将那烫手的山芋还回去。

她暗想果然碰见李澹就倒霉。

她这样谨慎,平日里戴再多头饰也没有不见过哪个,偏生第一次戴了他送的物什就落在了铺子里。

“若是二哥之前做了让令令误会的错事,你可以告诉我。”端宁公主急切地说道,“姐姐替你将来龙去脉搞清楚。”

崔琤轻声说道:“太多了。”

她的声音有些空灵,似乎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

“而且殿下,您要知道,从来不是我放弃了他,”崔琤垂下眼眸,“是他放弃了我。”

说完崔琤便站起了身,端宁公主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她便推开了雅间的门。

而此刻门外正站着的人,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人。

李澹泛着鎏金色泽的眼中满是血丝,俊美的脸庞苍白失血,仿佛才从地府里走出。

“令令。”他哑声唤道。

李澹直直地看向崔琤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的魂魄探出。

那目光太深沉晦涩,像是浸透了占有与掠夺的欲念。

崔琤没由来地生出一种想要逃开的冲动,但心中却又有另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她,使她能够保持冷静。

她的指尖渐渐地颤抖,从门框上放了下来:“真巧,在这也能遇到殿下。”

李澹的嘴唇微动,内心却像是在经历极大的痛苦般,迟迟也没能开口。

他现今的情形太过古怪,半点也不似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反倒像个要吞噬人心魂的恶鬼。

崔琤淡漠地看了李澹一眼,无意再和他叙旧,侧过身便要离开。

一双冰凉的手却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李澹是使了些力道的,她险些便落入了他的怀里,但他衣上的凛冽寒香还是窜入了她的鼻腔与肺腑之中。

崔琤竭力推开他,柔美秀丽的面容霎时覆上一层寒霜。

“令令,听我解释。”李澹执念地拦住她。

雅黑的睫羽落下一层阴影,背着光时那双好看的眼睛不再闪烁,像一池在晦暗处度过漫长光景的寂静死水。

当崔琤的视线撞进他的眼里时,那种被深水淹没的恐惧再度袭来。

好在端宁公主急忙赶了上来,她急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二哥!”

好在廊道里无人,若是撞见二人此时的姿态,只怕要传出许多流言蜚语来。

李澹没有多给端宁公主一个眼神,只是凝视着崔琤哑声说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令令。”

崔琤深吸了一口气,错开他的目光:“殿下,我之前便说过,希望您莫要唤我的小字。”

“您若是真心待我稍有些情谊,就请将我以妹妹相待。”她仰起头看向李澹,“我并非是要怨您的意思,我只是想过我自己的人生,殿下。”

“那你为什么忽然这么着急把我推开,二妹妹?”他的声音倏然变软了,带着些委屈。

李澹最是克制冷静,可现今他却像个落水的小狗般,说出乞怜的话语:“若是因为想要避开我,你才意气用事,那这对二妹妹太不公平。”

“哥哥只是想跟你说,那个柳约实在不是你的良人。”

崔琤垂下头,她从未想过李澹会露出这种姿态。

但尽管他将姿态放得很低,其实也不过是将官场中的那套软硬兼施的法子用在了她的身上。

即便是好言好语也字字透着钻营,让她心生厌烦。

“我不是意气用事,殿下。”崔琤一字一句地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父亲与忠毅侯是挚友,柳约才貌双全,更是新科的探花郎。”

她歪着头,唇角微微上扬,挑衅地说道:“我与他门当户对,有何不可?”

崔琤不知李澹的逆鳞在何处,只是顺着心意往下说:“忠毅侯待您也是真心实意,殿下若是珍惜羽翼,便不该挑拨我与柳约的关系。”

她踮起脚,拽着李澹的衣领在他耳边说道:“您说将来他要是知晓您曾经试图破坏他爱子的婚事,还会不会一意效忠于您?”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李澹愣怔了一下。

她太大胆,恣意,果断,清醒。

好像会发光一样,明亮得要灼伤他的眼睛。

须臾李澹才轻声说道:“可你与那柳约才见过几回面,你知晓他是个怎样性情的人吗?”

崔琤温声反驳道:“世人相交有白首如新,亦有倾盖如故。”

“我与他虽还未见过几回,但初见便很投缘,即便现在不完全知晓他的性情,往后也有的是时间。”

说完以后崔琤便走出了雅间,她微喘着气,坐上马车后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走了出来,自由的滋味叫她由衷地感到欢悦。

回去后崔琤便将那玉坠取出,挑选了一个新的木盒装进去,吩咐侍从连带她铱椛新写的信笺一道送还给端宁公主。

她知端宁公主也是好意,但李澹最善于造势,指不定端宁公主还真以为是她生了他的气,才一怒之下便要嫁给柳约。

没必要因为李澹坏了她们二人的情谊,端宁公主那般□□,往后定能发现实情。

不过崔琤也庆幸,好在除了端宁公主和她的父兄外,没什么人知道她与李澹之间的事,不然不知还要扯出多少麻烦。

崔琤没想到的是,两日后崔皇后会召她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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