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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5节

 

纪纲能说出这番话,倒不是跟姜星火关系多好,也不是他觉悟有多高,纯粹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作为皇帝的恶犬,要是没有撕咬的对象,那就得想一想自己是不是要被炖成狗肉火锅了。

听完这话,朱棣没有吭声,眼睛微眯着思考了片刻,然后才开口道:“行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纪纲闻言,长舒一口气,恭敬告辞离开。

走出奉天殿,他擦了擦脑门的冷汗,刚才那番话,算是冒死谏言了,虽然最终没什么反应,但至少皇帝没有当场震怒,这也算是他期望好消息,只是想起皇帝让他三天破案,他忍不住苦笑起来。

暴昭那些余党,都已经呈单线联系了,就算抓到,也没法顺藤摸瓜,藤马上就断,更别提直接拽个网下来了。

所以,想要真的破案,三天是绝对不可能的,谁来都做不到。

而皇帝要的,是一个交代,一个拿人头堆出来的交代。

纪纲很清楚,案子一旦牵扯甚广,即便是以皇权的力量都很难彻底摆平,可谁能想到皇帝居然因为这个就动了大起刑狱的念头,这简直跟他爹一模一样啊。

纪纲摇了摇头,快步离开。

奉天殿内,朱棣坐在龙椅上陷入沉思。

纪纲的建议固然中肯,但朱棣考虑的却不仅仅是这些。

洪武四大案,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蓝玉案,哪次不是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可不管是靠杀人,还是靠都察院和锦衣卫,都未将这些一茬又一茬的贪官污吏全部绳之以法,他爹朱元璋办不到的事情,自己凭藉手中的权柄想要彻底肃清庙堂上的这些吏治问题,也是根本不可能完全做到的事情,所谓清理吏治,也只不过是他希望姜星火能做到的一时整肃罢了,但这些话他并未跟别人说起过,毕竟这涉及到他一国之君的心思。

朱棣叹息一声,揉了揉太阳穴,神情疲惫不堪。

老朱驾崩后,他浴血拼杀,方才得以登基称帝,经过两年的励精图治,总算让大明勉强恢复往日盛景,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距离梦寐以求的天下万民安定祥和的目标越来越接近的时候,突然出了这档子事,一下子就把美妙的幻境给打破了。

朱棣,路还很长

“不过这样也好。”

暴昭剩下的这点余党隐藏了一年,这时候终于跳了出来,企图趁着大军北征之前浑水摸鱼,搅乱朝堂,妄图推翻他的江山,让建文帝卷土重来。

他们做梦!

朱棣眼神变得锐利,他绝对不会让这些鼠辈得逞的。

“给朕召国师前来。”

很快,姜星火就赶了过来。

面对突发事件,姜星火显得很镇定,在确定了不是朱棣或者他身边的近臣暗示锦衣卫干的以后,他已经基本预判了朱棣的反应。

朱棣作为一个不那么敏感于字眼和典故的皇帝,对于揭帖里所蕴含的典故,或者说历史梗,应该是无法完全理解透彻的,譬如周公辅成王是佳话,但放在这里就是暗指姜星火以后会篡位摄政的反讽,又譬如鲁国的姜氏梗,“姜姓,炎帝后,禹夏时封诸侯,或伯夷,左禹有功,封鲁”总之,这篇揭帖里很多在士林文人看来会心一笑的梗,朱棣是基本无感的。

这也就导致这篇揭帖的杀伤力,无形中对朱棣小了很多很多,哪怕有人给他翻译,但翻译出来的梗,跟自己了解到的,肯定就不是一个味儿了。

所以姜星火认为,朱棣对此的直观理解就是,这就是一份单纯的匿名信,用来表达对推行严法整顿吏治不满情绪的。

事实上也确实八九不离十,之所以朱棣在纪纲那里当了一次压力怪,纯粹是因为朱棣最近心情很不爽,倒不完全是被这封揭帖惹得。

“这件事情国师觉得应该怎么办?”

朱棣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回家”、“砍蒙古人”的事情,对于朝政,已经不太上心了。

只要朝廷能在现有的变法框架下平稳运行,姜星火能给他源源不断地搞来钱供他营造北京城,供他北征蒙古人,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就算放权给姜星火一些又能如何呢?

朱棣登上皇位的最大经验就是,兵强马壮者王之。

这个世界,谁的拳头大,谁是老大。

只要姜星火不碰军权这个红线,那么哪怕在庙堂上的势力再大,朱棣认为想要收拾,也不过就是一翻手的事情而已。

毕竟,当年的胡惟庸,那可真是满朝党羽,比姜星火这种在庙堂上的弱势方,可要恐怖的多得多了那时候大明江山,不知情的人看了,还真以为姓胡呢。

可结果又是如何呢?

手里牢牢地握着军权的朱元璋,一声令下,直接把胡惟庸一党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所以,朱棣的态度也就不难理解了。

而且不管怎么看,现在的姜星火还是弱势方,势力还是很弱小,对于完全在控制中、又能帮助自己变法搞钱的姜星火,朱棣没有理由去做不理智的事情。

因此,君臣之间一直维系着合作的方式。

朱棣也很清楚,姜星火确实跟别的臣子不一样,姜星火并不是忠于他,而是忠于整个华夏,姜星火也不怕死,他只是怕自己无法带领华夏绕开他所看到的苦难。

双方既然还是维持着高度合作、高度互信的态度,那么这封揭帖想要起到的效果,就可以说是接近于零了。

姜星火确认这一点后,说出了他的计划。

“胡俨无罪,经过调查后,希望陛下释放胡俨,然后在国子监内,针对吏风、世风、学风的问题,选齐各方意见的代表至于如何选择,也可以通过投稿来进行公开的交流,刊登在《明报》上预热。”

“这揭帖呢?”

“抓住根本,这些细枝末节自然不再要紧。”

对于揭帖,姜星火的态度跟纪纲是一样的。

揭帖只是突发事件,属于煽风点火的性质,根子上还在于不同意见所摩擦出来的火苗,只要火苗熄灭了,任由你在旁边怎么煽风,又能如何呢?

暴昭余党,慢慢抓就是了。

现在关键的问题在于,历史的大势和时代的洪流,已经推搡着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这个节点,新旧两种思想互相冲击,就必然会引发矛盾,这是世界的客观规律之所在,并非人力所能如何。

面对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问题。

姜星火不打算逃避,因此,这时候最佳的办法就是释放胡俨,然后进行非官方场合的讨论、交流。

这些思想冲突是不适合放到朝廷上来吵的,因为这跟奉天殿廷辩是否解除海禁、是否废除“重农抑商”不同,最主要的整顿吏治是原则正确的事情,在庙堂上没什么可争论的,需要争论的是上至庙堂、下至市井,整个大明的思潮风气,究竟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吏治只是最上层的引子。

“国子监内?那就直接在孔圣人像前面吧,把孔希路也叫过去。”

朱棣对孔子并没有什么尊敬之情,他只是将儒学当做一枚棋子罢了,这枚棋子有用就用,没用就扔,对于他这种野心勃勃的帝王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他需要的是稳定,至于用谁的理论治国,法家、道家、儒家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这件事情,若是舆论上有所逆转,怕是也不好收拾。”

朱棣微眯双眼,神色变幻。

这件事情,他倒不是觉得姜星火做不到,可这个节骨眼上,却又不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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