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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月十八匙 悔恨

 

江州高铁站。

陆沿瓷拉着行李箱顺着人流方向出站,同为南方城市,江州不比南城那般湿热,空气干爽的多。一出高铁站,迎面而来的微风吹起男人的发丝,柏油马路两边悬铃木的枝叶随之摇曳。

出站口一串出租车司机的吆声,下一个路口处便是摆摊推车,各种小吃美食应接不暇。陆沿瓷买了串淀粉肠,站在路口吃完手机上叫的车也到了,司机师傅尽职地帮他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后才启车。

一路上司机与陆沿瓷聊了不少,陆沿瓷八年没回过这里,许多场景已与记忆中大相径庭,听着司机口中的话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旅游。

问过他的年龄和职业,司机又关心起他的单身状况。听到后座的小伙子说自己没谈过恋爱,司机一脸不可置信,“小伙子长这么俊,怎么也没谈个对象?遇不到顺眼的?”

陆沿瓷就笑了,“没遇到看上我的。”

司机把这话当玩笑,也打趣他,“什么人眼光那么高?还看不上你?过这村可就没这店喽,小姑娘要后悔死。”

说完司机又转念一想,“哎,帅哥,你莫不是喜欢男娃娃?前些年合法化以后,我看街上那些同性小情侣也挺多的,怎么,你们这也不好找对象?”

陆沿瓷听了笑笑,没说自己是不是,他对自己的性向没什么明显的分界,这么多年也确实没遇到心动的,搞的与他截然相反猎艳不断的路俞明一度认为他是性冷淡。

他自然也有欲望需要纾解的时候,但或许是因为失忆产生的副作用使他需要常年服用精神类药物的缘故,加上他对这方面确实不热衷,他自慰的次数少的屈指可数,并且连性幻想对象都十分匮乏。

车开到别墅区就被外围的保安拦下,好在房子离门口不算太远,陆沿瓷下车取出行李箱花十分钟走到了家门口。

江州的居所从八年前陆沿瓷出国念书后几乎就没怎么居住过人,但黎扇还是会请人定时打扫,因此陆沿瓷进去后并没有发生被厚重的灰尘呛到的事故。

房子整体呈中式复古风,分为上中下三层,陆沿瓷的卧室和书房都在二楼,他简单收拾完行李箱的东西,打算出门吃个午饭。

跟着导航他来到江州一中的校门口,一中有两个校门,陆沿瓷去的是北门,北门对面有一条小巷,里面全是饭店和奶茶店,他进到一家名为“刘记烧烤”的烧烤店,点了一份全素拌饭。

这会儿学生们还没下课,店里人不多,老板很快做好给他端上来,陆沿瓷说了声谢谢,从桌上的筷筒中取出一对一次性筷子,撕开塑料包装开始吃饭。

吃到一半,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陆沿瓷?”

陆沿瓷回头,发现那是一个和黎扇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手里还拿着教材,一身清新的绿色碎花连衣裙,梳的规整的黑发中穿插几根白色发丝,模样看起来应该是老师。

看清他的正脸,女人微微睁大眼睛,声音有些恍惚,“真的是你……”

陆沿瓷不确定对方与自己的关系,但还是笑了一下,“老师。”

骆云屿眼眶一酸,她路过饭店不经意透过橱窗一瞥,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陆沿瓷找老板要了打包餐盒,将剩下的饭打包起来。两人从饭店出来,此时巷子里全是放学的学生,见到骆云屿,学生们纷纷冲她打招呼问好,有胆子大的还偷偷朝她身边的人投来视线。

骆云屿带陆沿瓷进了学校,入眼皆是整齐的蓝白校服,两人穿过一段林荫大道,道路两旁栽种着参天的香樟树,烈阳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印下光斑,燥热的空气直钻进每一寸毛孔。

第一个路口转角便是操场入口,骆云屿目光转向红白跑道中间的绿草地,上面架着足球场,有几个学生正于其中挥洒汗水,奔跑的身姿让骆云屿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曾经。

余光中的人已从与她平齐跃到高她一个肩膀,孜孜蝉鸣模糊了时光匆匆的样貌,骆云屿走在树荫下,交替光影流连在她的头顶,“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陆沿瓷没有提失忆的事,也没有故作熟络,给出一个不会出错的标准答案,“很好,老师你呢?”

骆云屿点点头,“老师也很好。”

两人又陷入沉默。

多年未见,骆云屿没有着急叙旧,而是选择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来引入,两人逛完半圈操场后她才缓缓开口,“你和从前一样,没怎么变。”

陆沿瓷简单笑笑,实话道,“我都快记不清从前是什么样子了。”

骆云屿问,“怎么想起回江州了?”

“有些事要处理。”

陆沿瓷没有细说,骆云屿也不会追问,她的状态看起来很放松,却又带着一点细微的紧张。夏风吹动她的裙摆,脚下踩的凉鞋似乎也变得轻盈起来,熟悉的环境会给人带来安全感,舒适的感官体验则让她拥有了问出口的勇气。

“你和当年那个孩子……还有联系吗?”

陆沿瓷闻言看向她,没有回答。骆云屿显然理解成另一种意思,她笑笑,“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是老师多嘴了。”

“老师。”陆沿瓷停下脚步,平静地道出真相,“过去的事,我不记得了。”

骆云屿神情中不无惊讶,她愣了几秒,问,“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嗯。”察觉到气氛太过沉重,陆沿瓷现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所以老师能跟我说说过去的事吗?比如刚刚那个孩子。”

面前的人嘴唇张开又合翕,骆云屿的眼神浸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他们走到湖边找了一张长椅,两人坐下来,骆云屿从漫长的人生轴线上取出那段让她不能介怀的回忆。

“高三那年,我记得很清楚,是临近一诊的那段时间。”骆云屿望向平静的湖面,湖底游淌着几条肥大的锦鲤,红的和黑的鱼尾恣意曳舞,像某幅名家绘制的水墨画。

“我对那个孩子的印象很深,你们关系很好,只是他性格有些孤僻,不爱说话,也不爱与人相处,但我知道,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我第一次撞见他是一个下雨天,校外那几只流浪猫无处可去,只能躲到垃圾场墙边的洞里。附近的小孩喜欢往墙洞里扔鞭炮,几乎没人发现墙洞里还有猫,只有那个孩子注意到了,他就打着伞守在洞外,把那些小孩都赶走,等到雨停他才拿出兜里的火腿肠引流浪猫出来,然后抱着受伤的几只去医院。过几天我再看到他时发现他的手上胳膊上被抓的全是血痕,但每次下雨天他还是坚持守在那里,做同样的事。可是后来……”

骆云屿停顿了几秒,她低下头,轻声道,“后来过了半年多,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传成了这个孩子欺负小孩,还虐待动物,你知道一中规定高三的学生和老师都会搬去另一个封闭校区,所以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等我想出面为那个孩子辩解的时候,舆论已经发酵成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有人将这件事举报到校方,那个孩子得了处分,被停了课,事实就被这样尘埃落定下来,所有人都认定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听到这,陆沿瓷微微皱眉,他听到骆云屿接着说,“恰好那时候我听那个孩子的班主任说,他爷爷重病,人进了icu,那个孩子又请了两周的长假去医院照顾爷爷。”

骆云屿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她搭在膝上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眼中隐隐蓄着泪水,“他回来以后……有人在公告栏贴满你们的照片,说你们是同性恋。”

近几年通过同性可以结婚的法案后,这个群体才慢慢被社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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