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绣娘心计
第六十九章:绣娘心计
顾记绣坊议事间里,十来位绣娘三五成群,结伴而坐,嘁嘁喳喳。
前些时日,长生商号的赵买办光顾绣坊,美貌惊动众人,今日他将前来绣坊,为私人订制绣件敲定细节。
原婉然与素来相善的绣娘们坐在议事间后头,一群大姑娘小媳妇一如往常,身着耐脏的松花绿、墨灰、秋色等暗色布衣。
其中某个绣娘把下巴往前一抄,朝向议事间前边的绣娘,那些绣娘一般也有闺女与媳妇,却是粉红、蔚蓝、丁香等鲜亮衣色,且发式妆容精心打扮。
那绣娘笑道:嘻嘻,赵买办真是罪过,搅乱一众芳心。
其他人接口:难怪她们,赵买办确实十分的人才。人往高处爬,姑娘尚未许人家的,要能找着他这等夫婿,可是好姻缘。
定亲的、成亲的也往前钻,这可不好。
可不是吗?赵买办还要往咱们这儿走动一阵子,这帮女娘抢在他眼面前晃,一个个乌眼鸡似地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上头不管管,怕要闹出笑话。
理他呢,咱们边上看输赢胜负。
我押官姑娘,她样貌好,出身不低,要不是家道中落,可以挑更好的人家。
呵呵,她要能入赵买办法眼,也不枉费尽心思了。旁人在头上身上下功夫,她连脚下都顾到了。前些时候她不是得了罕见布料,紫色底子能变出红光那种?如今裁成鞋面天天穿了来。
众人谈论间,蔡师傅领着美人买办赵玦步进议事间。
赵玦一袭水蓝素绸道袍,手挂茶白暗花潞绸披风,星眸转盼流光,向众人颌首招呼。他容色甚美,神清骨秀,寻常一个点头动作都点出翩翩风度,脱俗气质。
倘使硬要挑剔,他凝脂般的肌肤略透苍白,双唇血色亦偏淡,气色不算极好。不过落在只要对他有一丁点善意的人眼里,那点纤秀反倒招人怜爱。
他优美身姿映入绣娘们眼帘,大家眼前一亮,彷佛双目蒙尘已久,而今洗涤一新,神色皆赞叹。
原婉然杂在人群中,一派平常心。自然赵玦生得漂亮,但她嫁的是赵野,其美貌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夫妻情浓,对前者便无动于衷。
赵玦面对旁人欣赏目光,彷佛美而不自知,不曾流露一丝骄矜傲慢,教上苍精心刻划的眼角唇畔蕴含谦和笑意,温文儒雅。
蔡师傅道:诸位绣技出色,赵买办的绣件便交由各位负责。绣件三个月后要当作礼物送出她简单交代差事期限与内容,便请赵玦展示画稿。
赵玦向议事间门口打眼色,该处立着一个青年侍从,这时上前,躬身向东家奉上卷轴,而后倒退几步,转身回到门口垂手侍立。
赵玦将卷轴轻放在桌上,徐徐展开画卷。
绣娘们都上前观看,穿红着绿的那几位尤其踊跃往前挨。
赵玦那幅画乃观音像,画中八方水波滔滔,观音身姿轻盈踏足于莲花莲叶上,头顶宝冠,遍身璎珞,白衣翩跹。祂身后圆光环照,宝相端丽庄严,眉目一派慈悲安祥远眺,似是矜怜天下苍生。
众人或出自真心,或真心之外尚有吹捧之意,纷纷称赞。
美哉!一个女声略高扬,清昂响起。
大家循声望去,但见官来仪笑道:此画置陈布势大气从容,设色典雅,骨法细腻流畅。还有那观音,宝相庄严,气韵生动,能令观者油然生出礼敬之心。此画诚属难得佳作。
盛装的绣娘们有的哑然,有的掀了掀嘴唇,似乎也要说上几句,官来仪抢在前头转向原婉然。
韩赵娘子,你觉得呢?
突如其来让人问到头上,原婉然一愣。她纳闷,论在场众人干系亲疏以及相距远近,官来仪都没找上自己发问的理。不论如何,人家既然问了,她好歹该答一声。
她凝神瞧向观音图,画像固然有许多妙处,然则教她诉诸于言语,一时倒难以措辞。便有,官来仪彷佛将能夸的都夸完了。
身旁众人都在注目,原婉然不大自在,见那观音画像运笔精细,便按本心答道:这画费了不少心思,很美,依它绣成的绣件必然精致,收礼的人保准欢喜。
官来仪保持淡笑,赵玦照样神情温文,眼神却一怔,刹那精光尖锐,不大像高兴的样子。
原婉然见状,微感惶惑,一眨眼,赵玦又神光温润,依然是翩翩佳公子模样。
或许自己看错了,原婉然忖道。她说的是好话,旁人听了也无异色;再者,花钱送礼,自然存心讨收礼者欢喜,没人打算招人烦的。
那日天阴微凉,忽而大风吹来,议事间门窗大敞,阴润的空气灌入室内,赵世玦微咳数声。
旁的绣娘率先发话:赵买办,时气渐渐转凉,小心御寒。您咳嗽,吃姜末鸡蛋好。
其他姑娘跟上:喝萝卜葱白汤也行。
烤橘子,便宜实惠,还好吃。
温开水更便宜。
官来仪轻声浅笑,各位姐姐提的偏方都很好,不过偏方同药方一样,首要必须究其根本,对症下药才行。譬如,久咳肺虚,吃冰糖燕窝粥;热咳痰黄绿,则服用川贝炖梨
这时蔡师傅走到原婉然身旁,轻声托她吩咐厨房,给众人都沏杯热茶。坊里向例差遣资历最浅的人跑腿,原婉然便领差出房,临走顺手带上门虚掩,让吹进房里的风势小些。
当她回房,几个衣着柳绿花红的绣娘目光古怪望向她。
原婉然定睛打量,这回真没看走眼,那班绣娘眼神或多或少不悦。
她满头雾水,我做错什么了吗?
蔡师傅道:韩赵娘子,我排定了差使,这次绣件你管配色。待会儿用过午饭,你便来议事间同赵爷商议,你们议定线色,我们便开工。
原来如此,原婉然恍然,谁能管配色,便多出一两日工夫与赵玦独处,自己得了差使,便挡了某些绣娘的道。
稍后众人散了,原婉然步出绣房,一个红衣绣娘悄悄上前扯住她衣袖,将人扯到边上。
那绣娘一张浓妆长脸十分严肃,韩赵娘子,你吃大闷亏了!
原婉然听闻她口气严重,忙问:这话怎么说?
啧,官姑娘坑你呢。
她坑我什么了?原婉然懵懂反问,近来她与官来仪的往来仅限于方才对答。官来仪的问话固然有些难回应,要说坑人,未免过了。
红衣绣娘跺脚,你还咂摸不出滋味儿?官姑娘拿你当垫脚石,抬高她自家。
那绣娘像倒了核桃车子,替原婉然分解道理。
官姑娘评赵爷的画,文诌诌地夸得天花乱坠,既讨了赵爷的好,又显出她肚里有墨水。我们其他绣娘大字不识几个,毕竟在绣坊待久了,听画工、师傅三不五时谈论画稿,像模像样的书画行话还能说上两句,跟官姑娘差不很多。韩赵娘子你不同,你才来绣坊,没法子在布局、设色上用行话谈出个子丑寅卯。这不,你只能说收礼的人会高兴,跟官姑娘那番话相比,便显得你外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原婉然料不到一句问话还有这些门道,怔怔聆听。
红衣绣娘又道:所以呢,这几天你在赵爷跟前,最好透点口风,提醒他官姑娘为人阴险,莫让他误会你外行,看轻你。
原婉然唯唯诺诺朝饭堂走,那绣娘在旁絮絮叮嘱,末了说我可是为你好才走开。
原婉然朝那红色背影忖道,你才不是为我好呢!
她城府没深到看穿官来仪问话目的,可不等于蠢到人云亦云。
蔡师傅选她参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