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除祟纳福
从身后靠近。
转头的功夫,顾千珏变戏法似地掏出来一个面具,墨色的骨架交叠,片片苍羽覆盖,沉沉厚重好似将所有的光彩都吸了进去,只留最深刻的黑。
抬眼望,是戴着掖彩掐丝鬼仇面具的阁主,那面具色彩繁杂纷乱,对于阁主而言似乎有些不太匹配的活泼。只听得声音从面具后面传来:“顾铭,我给你戴上。”
后面窸窸窣窣还有一些嘀咕好似都变得悠远,但男人却是无论阁主说什么,都会认真记住的性子。
他听见阁主说,本来想给他买一样的面具,但是在摊贩上看到这个墨羽骨面就挪不开眼,觉得特别适合他,好像还因为袒露得过于溢于言表的喜爱,被摊主狠狠宰了一番。喜闹的日子又不好争执,只能咬咬牙买下了。
那短暂的不安和如被人抛弃的眩晕好像霎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耳边这人絮絮叨叨的呢喃,以及为他戴面具时温热的指腹。
以顾千珏的本事,顾铭当然能知道不是拉不住他的手,除非是不想拉住。所以顾千珏不知道的是,自以为很流畅的小惊喜却给男人造成了隐秘的惊吓。
等戴上面具,又在顾千珏长得出奇的凝视下,两个面具靠了靠。顾千珏说,果然配上我的顾铭,这个明明平平无奇的面具就好看了。
墨羽骨面是半颌面具,遮掩住下半张脸姣好的唇与全然的容滟,却盖不住英野的眉宇,闪烁而深沉的眸光,那流淌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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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驿站那租借的小船刚好承载得两人,茼蒿杆一撑,波涛荡开的水面便驾出一叶扁舟驶离了岸边。
两人轮换着在沉如月镜的水面上行进了五日左右。
顾千珏斜斜躺在船板,两手环抱颈项,一只斗笠随意地盖在面上遮住过分炫目的光还有水面映反的同样让人眼花的异彩。顾铭则身形不动如山,兢兢业业地撑铎着小舟,不知疲倦地向前。
只是离开岸边以后的小船,在茫茫无边的水面是那样的狭小,若是心性不坚的人,恐怕难免在这种宏大的天地之间生出渺小的怯懦。
“顾铭,我总觉得不对,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我们在这水面上行了五日,这水下是有零星鱼虫,天上却是没有什么鸟兽飞过。若人不知,倒像我们在原地踱步”
顾千珏支起身子,神色难得严肃,长篇大论地分析起来。
说罢又掐起内息往水面一探,砸出跟两日前差不多大小的水花。最初的三日里,越行进,身体经络流转的内息似乎就越闭塞,顾千珏就开始留意自己的同样内息能在水面上砸出水花的大小来粗略判断,确实是驶得越远内息能砸出的水花就变得小了。
只是约摸前两日起,这个变化似乎就不见了。
为此顾千珏试了好多次,把水下的鱼炸起来不少,稀稀拉拉溅到船板上,不过倒权作改善伙食了,毕竟这期间也全靠干粮度日。
他们像是进入什么死胡同,心头那种生物闯入某个困境囚笼的直觉感,连他的心底也生出几分茫然无措起来。
“原地踱步”顾千珏生出一丝怪异感,这念头若平日可能很快就溜走,只是现下他狠狠抓住了这一闪而过的想法。
他随手摘下戴在身上的剑柄上的樱穗,系在船头上,绑着玉石沉进水底。
不大不小咚地一声,红色的穗绳在浅冒得水面下荡开了花。
顾千珏有些兴奋地唤了顾铭来瞧。“果然有问题。”
若是船正常行进,激流之下,剑穗定是顺着水波的方向斜斜流动起来。此处想必是进入什么涡流或者某个阵法,与船行进的速度刚好相悖,相对下,船看似在前行,实则一直在原地不动。只是这辽阔的水际并没有什么参照,有那东升西落的日头感觉出时间的流逝,所以顾千珏才查不出什么问题。
然而面对这些逐待破解未知,顾千珏不觉离奇与恐惧,微妙的光芒在眼中闪烁,那是强者仿佛遇到层层叠裹的谜团,抽丝剥茧的兴味盎然。
他舔了舔唇,如同一把蓄势待发的剑,嗡鸣,兴奋。“顾铭,你相信我吗?”
男人自是无需回复,无论是行为还是眼神都彰显出对顾千珏的依恋甚至盲目的追求。哪怕阁主叫他现在去死,他都会毫不犹豫拔刀歃心,怎么会不信任呢
顿了顿,男人还是开了口:“信的。”
顾千珏并不认为这停顿是在犹豫什么,他吻了一下男人的掌心。
湿软的触感搔刮着手中的肌理,男人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又痒又麻,连带着心也跟着酥濡起来。
没有察觉男人略微不动声色想收回的手,顾千珏捏起一丝内息绕在男人的指腹缠做好几圈,另一段掐在自己的脚踝处。伸手点了点男人的鼻尖,使得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的男人收回了神。“调息,还有跟紧我。”
说完,顾千珏就纵身没入那湛蓝又流光熠熠的水面,靛蓝的锦服在水中荡开,绽出一抹色彩斑斓的印迹,又不断下沉,再下沉
看着阁主被深不见底的静水吞没的样子,男人心上一紧,腕袖下握剑柄的手难以察觉地微颤,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追逐着尚未远去的身影一同浸入水中。
顾千珏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往下,仿佛就越是灌了铅,看似平静的波面下巨大的旋流冲击而来,他不得不提起内息稳住身形。
也不知潜了多久,总归是身体的各项指标似乎都彰显出超负荷的疼痛与倦怠,头也跟着晕起来。
散乱的激流带着如巨石般的力道,冲砸在顾千珏的身上,内息撑起来的屏障被撞得失衡,他依旧屏息往前。
终于,一抹宽阔无边的缝隙拉近,一眼见不到头的黑,让人几乎望而却步。顾千珏只是顿了顿,勾了勾脚踝发现男人便在不远处跟着,扭头就扎进了那道裂隙。
好像被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包绕裹挟,沉入裂隙之后,无尽的白光从四面八方散射来,让他短暂失明。
身躯在没有任何力量地催动下上浮,离浅浅的水面越来越近
直至彻底到达水面,来不及观察周围的环境。顾千珏大口地喘着气,那种胸腔里窒息到炸裂的感觉似乎才稍微有所缓解。还不待蹦得出奇快的心跳恢复正常,一道破水而出的声音,便让他来不及休憩,迎了上去。
“怎么样,没事吧?”顾千珏身形未顿地朝顾铭的方向游去。
顾铭的发绳在激流中似乎断裂了,那如瀑的长发就这样倾泻在水潭中。出水的片刻,下意识地将遮住视野的头发向后撩开。
却不知在潮湿而紧贴皮肤的衣衫下,配上这个无知无觉的动作是多么的暧昧与诱惑。
木着脸,淡定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顾千珏则是凑上前,不由分说地吻上男人冷凉柔软的唇峰。男人没有拒绝,反手扣握住阁主的腰身。
深吻过后,顾千珏两手捧着男人的脸,定定地端详起来,嘴角突然炸开一抹笑:“实在是太冒险了。”
“嗯。”
男人应着,抬手按在顾千珏饱满挺括的胸膛,那里砰砰鼓动,飞速地博蹦着。
那动作之于男人称得上僭越和难得的主动。顾千珏挑挑眉,没有反抗:“走吧,到岸上去。”
说着顾千珏便要捞起顾铭的臂膀走向岸。
刹那间,变故恒生。
男人的身躯猛地向下沉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卷住拖走。几乎下意识地,顾千珏带着力气想要攥住男人的手。
因为没有设防,这险象又来得突然,那东西力道大得出奇,速度又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