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
玉簪
师杭又一次被强迫着上了马。
男人只是随意用手掌掐着她的腰肢,轻松一举便将她送到了马背上。然而,师杭还未坐定,胯下那匹乌骊马就开始狂躁不安起来。
马儿双鼻喷吐,不断发出阵阵嘶鸣声,前蹄又在原地刨了几下,似乎想赶快将背上的生人甩下去。
师杭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幸好旁边还有个人离她不远,她也不管抓的是什么,只死死拽着不松手。
泥炭!
孟开平沉声斥了一句,旋即一把扯过缰绳朝师杭吼道:你拉着我作甚?握缰!
师杭这会儿都快趴在马上了,被男人一吼才发觉原来自己一直拽着他的衣襟,赶忙松开手接过缰绳。
那战马被主人训斥了,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它从未被孟开平以外的人骑过,出于本能,自然不会对师杭有任何好感。
直到孟开平也上了马,它才逐渐安稳下来。师杭注意到,它甚至还十分通人性地扭头瞅了一眼,满眼都是对她的嫌弃。
服了,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马。
孟开平也注意到了他的坐骑此刻极不愉快,便开口责备道:你这女人根本就不会驭马,泥炭向来乖驯,怎么你一上来它就发脾气?你方才是不是揪到它鬃毛了?
师杭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怎么连马儿心情不好都能怨她?于是她立刻回嘴道:你发什么神经?我往日骑的可是宫里赏赐的贡马,一匹之数不下百金,哪里会像你这匹疯马似的啊!
不知是不是男人故意的,她话音还没落,胯下那畜生竟又突然发起狂来,往前猛冲了好几步。
吁!
师杭吓得半死,孟开平却很快游刃有余地将马制住了。他低头看向怀中瑟缩着、面色苍白的少女,打趣道:泥炭可听得懂人话,你最好注意言辞,不然它趁我不在迟早要报复你。
像是在回应主人的话一般,那马又及时扭头,挑衅似的瞅了眼师杭。
师杭这回是真没话说了,因为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推断这男人,包括他身边的一切物什。还有,泥炭这名字,怎么听都十分土气,根本不适合称呼战马,反倒像给村里阿猫阿狗起的外号。
果然跟你似的,没章法的泥腿子。
师杭小声嘟囔了一句,旋即挺直了背,刻意同身后的男人拉开距离。
方才,男人结实的身躯紧紧贴在她身后,像一堵墙,莫名带来一种安心可靠的感觉。可她很抗拒这种感觉。
孟开平没听清师杭嘟囔的话,但猜也能猜到,十有八九是骂他的。于是他轻哼了一声,见后头的行李都齐了,也不再逗留,打马便向城内而去。
*
这回男人骑得并不算快,师杭甚至还敢睁开眼看看周遭的景色。
凡所经处,兵士们皆单膝跪地恭敬行礼,直到他们远去才敢起身。师杭见状,内心既疑惑又不安。
此行只是一小队人罢了,领头的便是这男人。可这样体面的排场根本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所以,这男人的官职究竟有多高?
他样貌虽然不够俊秀,又因为长年的风吹日晒显得有些沧桑,但相处下来,师杭直觉他最多大她十岁左右。因为年少气盛做不了假,倘若他已及而立,有些言行是万万不可能做出来的。
时至今日,师杭连男人的名姓都未曾知晓。一则是他没有主动提起,二则是师杭下意识逃避。
她想,无论他是谁,她对他的态度都不会有半分不同。
他们从大营出发,一路未停。师杭原以为自己会被送到一处陌生之地,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会被送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下马后,孟开平指着头顶的牌匾问她:怎么样,还认得出么?
师杭怒瞪他:这是我家,你说呢?!
眼前这处府邸正是从前的师府,她自小生活的地方。只不过如今门口换了副崭新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元帅府。
师杭越看越觉得荒谬,孟开平却抱着臂十分满意道:既然认得,那你今后就住这儿罢。
好不容易将金贵的鸟儿捉出笼,一时半刻还真不知该如何安置。好在他连这笼子也一道霸占了,且让她回自个儿笼里待着罢。
师杭自然不觉得他是好心,便抗拒道:鸠占鹊巢,我不住此处。细论起来,这里也算不得她家了,她已经家破人亡了。
可孟开平才不会顾及她的小心思,他打定主意要将她安置在这儿,便径直拉着她朝里走去,边走还边感叹道:啧,你家还真不小,上回来竟没细看,一方大员果然气派这么多院子,你从前住哪间?
师杭不想搭理他,然而这男人认起路来也跟狗似的,稀里糊涂竟摸对了地方。
孟开平一见此间满院落的花花草草便肯定道:啊,一定就是这儿。
说着,他还抬头看了眼门上的字。师杭以为他会将露华阁三个字念出来,结果认了半天他也没吭声,显然是没认出个所以然来。
师杭原先并不知道他出身究竟如何,眼下一见他根本大字不识,便更加瞧不上。
男人严严实实挡在路前头,她推不动便只得绕过。待她缓步踏进荒芜寂寥的露华阁,望见此处的一草一木,霎时悲从中来。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
重重粉垣内,茂林修竹依旧,人却都已不在。抄手游廊边的小石子路、假山池塘中的碧叶粉荷、丛丛茶花旁的秋千架子这些她从前熟视无睹的景象,此刻再见,恍若隔世。
孟开平见这姑娘自顾自往里走,跟丢了魂似的,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紧她。他随着她,一路穿过小院拾阶而上,即将步入闺房前却被喝止住了。
不许跟进来。师杭倔强道。
孟开平瞧她分毫不让地挡在门边,防贼一样防着他,便嗤笑道:有这个必要么?现下跟我整什么外男不得进闺房的大道理,未免也太迟了罢?咱俩都一个榻上睡过的了
后面分明还有一队人跟着,他居然恍若无人般说这些!师杭更羞恼了,正欲推他出去,却见男人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搂着她进了屋子,将大门一阖。
窗扇未开,屋内有些暗沉。师杭气闷极了,懒得跟这男人掰扯,只大致扫了一眼屋内陈设,心头有些诧异。
她这屋子虽然有人闯入过的痕迹,但似乎并未遭受洗劫,因为博古架上还有梳妆台上摆放的值钱物件分毫不少。
揣着重重疑虑,她缓步走到妆台前打开层层屉子与木盒,结果心中更惊讶了里头的金银、玉器、宝石居然也都还在。
难不成这群叛军只当钱财是身外之物,视若烟云、毫不动心?师杭正蹙眉想着,一偏头却见男人也厚着脸皮凑到她的妆台旁,正捏起一支玉簪,满眼稀奇地打量着。
呵,什么不动心,简直贪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师杭看他那幅没见识的模样就心烦,而他拿着的那支簪子又恰好是她往日最常戴的,立刻一股子无名火烧上心头。
约莫是近墨者黑,她这几日脾气总不大好,过往学的修身养性之道全然无用。这一怒更昏了头似的,她想也不想,直接抬手去夺。
其实也不怪孟开平稀奇,观赏女儿家闺房这种事,他毕竟还是头一回干。甫一踏入此地,只闻缕缕淡香萦绕鼻间,熏熏然几欲醉倒;而房中的装饰摆件,目之所及无一处不精致华美;至于师杭的花梨妆台,那更是教他大开眼界。
各类钗环饰品堆了好几屉子,成套的头面封在盒中,垒了一层又一层。有些宝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