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熏风徐徐吹拂,带来柔柔的暖意。秋水心心不在焉地踩着步伐,一手抚弄着垂落胸前的发丝,神思飘得老远时光飞逝,一转眼,竟过了七载春秋。当年,她与他成了一夜鸳鸯,本以为自此缘尽,未料,事后月馀,竟发现自己身怀麟儿,当时的心情,也许有些彷徨,但却是喜悦的,她已打定了主意要生下孩子。在当时,未婚先孕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已与她定了名分的冯世祺,自是咽不下这口气,以他的心高气傲,不可一世,自是不愿委屈自己迎一名失节败德的女子为妻,坚持退婚。这对她而言是正中下怀,若非父命难违,她从来就不想嫁这浮夸的富家子。事情一闹开,难堪是在所难免的,但她并不后悔。自父亲撒手人寰后,她独自扛起了庞大的家业,并独自抚育一名牙牙学语的稚子。罢开始的那一段日子,她撑得很艰辛,一名女子原就很难在男人的世界中立足,更何况她还带了个孩子,人人都看轻了她。她为了抚养孩子所付出的心血、心酸,没有人会懂。之后的几年,冯家不堪败家子的挥霍无度,声势早已大不如前,而她由于自己的努力,已由当年的失节荡妇变成今日汾阳城人民口中的奇女子,于是,他又回头来纠缠她。她不会不清楚冯世祺的心思。他垂涎她已久,只不过当年过于年轻气盛,自命不凡,以为凭他的条件,全天下女子都该拜倒在他的风流潇洒之下,对她,也就视为残花败柳,配不上他。而今,他图的,不过就是看准她能独自撑起一个家的能耐,他好乐得在外头尽情玩乐挥霍,而回到家,又有个现成的娇妻供他快活,何乐而不为?看清了娶她的诸多好处,他岂有不沾之理?所以,就连曾经被他说成“野种”的若儿,他都不惜拉下身段,百般讨好。其实,这也不过是种手段罢了,因为若儿对她来说比什么都还重要,所以他才会想由若儿这方面下手,他永远不可能真心待若儿好。连若儿都看得出他的别有用心,她又岂会不知?对于冯世祺如此痴缠,她真的很无力,她不晓得该怎么做才能彻底摆脱他。再艰困的口子,她都熬过来了,当年她不曾向时势低头,今日又怎可能再走回头路呢?这辈子,她早已认定了另一名男子翻转的思绪,悠悠飘向另一张俊朗容颜。比映尘是否也和别人一般,将未婚生子的她,视为轻浮放荡的女子?初见他时,她不甚明白心头隐隐的悸动代表什么。直到分离之后,她发了狂地想念他,这才恍然领悟,心早已失落。会生下若儿,有绝大部分的原因,是割舍不掉那份沁入骨髓的情感,她甚至曾傻气地数度重回旧地,抱着渺茫的希望,期待能再遇见他。七年当中,她一直深深懊海着当日未能守着他,以致错失今生唯一的爱,如果,她能早点认清他对她的重要,她一定不会轻易离开他。七年,够长了,他不会知道,有一名女子,在天涯一方,默默思念了他这么久,而他们,甚至称不上“相识”若不是今日意外重逢,她还会抱着这段短如朝露的美梦直到终老是上苍见怜吧?如果这是老天爷对她的补偿,她不会再任它轻易流逝。很奇怪的,不管冯世祺怎么用尽心机去接近若儿,若儿对他就是没半点好感,而谷映尘甚至不曾刻意做些什么,却完完全全地掳获了若儿的心,每每见他与若儿自然融合的景象,心湖便是一阵暖流激荡,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骨血相连吧!她想过要将真相告诉谷映尘,可深思熟虑过后,她不打算莽撞行事。试问,有几个男人能够接受一名完全陌生的女子,突然间将个七岁大的娃儿塞到他怀中,然后告诉他,这是他们共同孕育的小宝贝?于是,她只能等。比映尘不会用哄孩子的语气对若儿轻言软语,但她知道,他并不因为若儿是私生子,便对他有所轻视。他们之间的相处,是那么自在,无一丝隔阂,连她都差点要为当年一念之差,因而将他们分离了七年感到愧疚。除了她,若说还有谁会真心对待若儿,那便只有他了;比起冯世祺的伪善,他绝对真诚!直到他能完全接纳若儿、喜爱若儿,她会告诉他的,也许,那时能换他一记欣慰的笑容吧?凝思之际,不远处传来阵阵嘈杂喧闹声,一片哄乱中,隐约听闻当中夹杂了数声“小少爷”之类的话,她心下一惊,快步赶上前去。“怎么回事?”她质问。“刚刚才我陪小少爷在这附近玩,结结果,一不留神,小少爷就掉到池子里去了”一名婢女以颤抖、不稳的声调回道,随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水面波澜大起。秋水心脸色一变,平时沈稳尽失,她掩住唇不敢置信地惊呼。“若儿”惊惧掌控了她所有的知觉,她无法保持理智也无法思考。天哪,若儿,她的小宝贝他是她的一切呀,要是若儿有个万一,她也会活不下去的“若儿”不知不觉中,她已泪流满腮。“不,我要下去救他”她情绪激动地想往池里跳,幸而一名婢女眼捷手快,机灵地拦住了她。“小姐,你冷静点,几名家丁已经下去救人了,你不识水性,千万别冲动呀!”“不、不,我管不了这么多,我要我的若儿放手,你们不要栏我!”她陷入激狂之中。硬摆脱一群人的阻拦,她毫不犹豫地想往池内跳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她。“我来。”沈稳的嗓音传入耳畔。‘她怔怔然抬首,对上那张她全心依恋的容颜。“信任我,待在这里不要动。”他直视她,神情是不容反驳的坚毅。她莫名点了头。而后,他纵身往池内一跃。秋水心揪紧心房,泪也忘了流,所有的心思全系在池内那两名在她生命中聂重要的男人身上突地,阵阵水花再度激起,谷映尘浮出水面,小小人儿紧搂胸怀。“天,若儿!”秋水心又惊又疑地轻喊,唯一的意念,是将他紧紧拥进怀里。“别碰他。”谷映尘低声道,翻过若儿的身子,轻拍他的背,让他将腹中残馀的污水吐出,丝毫不在意自个儿被吐了一身脏污。确定若儿的呼吸逐渐恢复正常,才将他交到秋水心怀中。“命人去请大夫过来,顺便熬点姜汤先给他怯寒。”“噢好,我知道了。”她有些怔愣地点头完全服从地听命而行。走了几步,她迟疑地回过头。“那你呢?”比映尘没有回答,眸光深幽地回视她,秋水心被看得心慌意乱,匆匆别过头,没敢再多问,疾步远去。多单纯的女子,面对他时,一言一行完全藏不住心事,一点儿都不像个能独立撑起大片家业的奇女子,动不动就脸红心跳,这当中的奥妙颇耐人寻味。凝望她远去的背影,谷映尘想了下,快步跟上前去。安顿好若儿,在大夫明确告知稚儿安好无恙后,秋水心方才放下高悬的心,随之涌起的,是对谷映尘止不住的关切。她回首看向立于一旁的谷映尘,他身上都还滴着水呢,看来也够狼狈了。“唉呀,我都忘了,你也得赶紧换下这一身湿衣,免得着凉就不好了。”“怕找受寒,嗯?”他挑了下眉,眸中闪过一抹难解的光采。“我”娇容又不自在的红了起来。谤据他的观察,稳重得体的她,不是个会轻易脸红的人,就某方面而言,她处理起事情来,比男人还要果断利落,可是在面对他时,却像个娇怯的小女孩,总是手足无措,失去了平日的雍容沉着,这明显的差异,代表什么呢?他轻扯唇角,当着她的面,从容不迫地宽起衣来,看傻了秋水心。“你你”“你不是要我把湿衣裳脱掉吗?”他回视她。口吻就像是吃饭睡觉般的简单。“是是啊!可是”她没想到他会当着她的面脱呀!“我我去帮你把衣裳拿来”不自在的红晕飘了满脸,她困窘得不知该将视线放在哪里。“不急。”谷映尘脱去中衣,露出坚实的胸膛,身子一移。有意无意地挡住她的去路。“为什么不敢看我?我的身体看起来有这么碍眼?”“呃不是”嗫嚅声轻得听不见。不经意的一瞥,她已望见他线条完美的上身,那壮硕的身躯依然是那么迷惑人心,勾起了沈寂多年的记忆。她与他,曾经那么贴近,那一片胸膛,她也曾抚触、倚偎过,至今,她都还依稀记得他灼人的体温思及那一连串脸红心跳的画面,她更是无地自容到没有勇气面对他。
“你怕我?”魅惑人心的低沈嗓音在耳畔响起,她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