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
张叔出来迎她的时候,少见的没那么板正,隻穿了马甲,没罩製服。
“都下去。”
景沅看了其他人一眼,声音不带半点温度低命令,隻留下张叔一个。
“老爷子在书房?”
人越老觉越少,老爷子这个点钟一般都会在书房里写会儿字。
张叔点点头,提醒她,“老爷子这两天不大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
显而易见。
她先斩后奏,又不服管教。
从来都是如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景沅迈步进门,直接去了二楼书房。
走过场似的敲了两下门,不等里面应声,径直推门进去。
景老爷子果然在练字,听见景沅进来,头也没抬,仍旧挥毫泼墨。
在纸张上写下“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的最后一笔,似是还算满意,才放下笔,将纸张搭在木架上晾干。
“怎么这么晚过来。”
“您跟我这儿明知故问就没意思了。”
景沅自顾自地坐进了中古藤编沙发椅中,长腿随意地迭在一起,等着老爷子兴师问罪。
她这副模样果然惹得景老爷子沉下来脸来,极为不满地冷哼一声。
每每他动怒,景家上下无一不做小伏低,唯有景沅这个浑身上下长满了反骨的孙女,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让他头疼。
“是我明知故问,还是你明知故犯?”
景老爷子将笔丢进笔洗中,张叔立刻过来收拾。
“别以为随便找个女人演一演我就会信。还领着招摇过市,怎么?觉着先斩后奏,我就能如了你的意?”
“谁说我是随便找的?”
景沅轻笑一声,单手撑着头,话说的恭敬,语气却不然。
“景浩不是找人去拍证据了吗?怎么?没拿过来给您看看?”
景老爷子不说话了。
“他那点本事,若是没您的授意,哪个敢跟我的车。”
被景沅点破,老爷子也不装模作样了,叹了一声:“她哪儿好了?”
论家世,论背景,论学历,哪个都比不上他给孙女挑的那些相亲对象。
就是宋家声那个当宝贝疼的女儿他都看不上眼,更别说那女人还是宋家的弃女。
“您不是知道的吗?”
景沅面容淡淡,但语气带着讽意。
“您当年费劲心思把她的痕迹抹的一干二净,明知我一直在找她,却半个字不露。”
老爷子冷冷看着这个太过成器的孙女,冷哼一声,“你就不怕她是故意接近你?”
景沅笑了笑,目光应着老爷子威严的逼视,半点儿不让。
“她是不是故意接近,您难道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她为什么半点不记得,这事儿恐怕没人比您清楚,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景老爷子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的,忍耐再三,默念了好几遍心经。
景沅看他的样子,便知道自己半点没猜错。
那年发生的事不可能抹去的。
景沅和景老爷子都明白,那是景家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痕迹。
景沅永远记得自己十六岁那年,曾经差点死过一次。
当时景沅刚刚升入高二,某天下午突然失踪。
之后的整整三个月,景家派出去的人差点儿将整个申城翻过来,也没能找到她半点踪迹。
家人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忽然有了她的消息。
有人报警,警察在一栋烂尾楼里找到了景沅。除了景沅,现场还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景老爷子匆匆忙忙去警局领人的时候,看到景沅浑身是已经干掉的暗红色血液,坐在警局冰冷的金属板凳上。
满是脏污的脸上没有半点刚杀了人的惧意,一双眼睛雪亮透着狠,直视景泰城,问他:
“跟我一起的小姑娘,在哪儿?”
三个月前,景沅上在学的路上遭遇绑架。
幸好她一向机敏,跑得又快,绑架她的人才没能得逞。
之后她没有回家,她觉得绑架她的人就是她身边人,也只有身边人才会熟悉她的动向。
直白的说,除了想让她消失的莫舒藜,也没别人了。
那三个月,景沅一直躲在沈家母女的阁楼上,直到再次被绑匪发现。
报警的就是住在梅园弄里的小姑娘。
彼时,小姑娘还不姓沈,那时她还叫宋希瑗。
那具尸体是绑匪之一,当时这人追景沅追到烂尾楼,景沅跟他扭打间,被对方捅了一刀,生死之际,景沅奋起反抗,摸到一根尖锐的钢筋,发狠地用力刺过去,钢筋戳穿了对方的颈动脉,腥臭的血溅了景沅满脸,绑匪当场毙命。
另外的两个同伙很快被绳之以法,只是不等审问出个结果,那两个绑匪在牢里跟人起了衝突,夜里被人用枕头闷死了。
太过巧合,怎么看都像是为了掩盖什么。
和景沅心里的猜测再次重合。
这事儿当年被景家压了下来,没造成太大的影响。
不过知晓事情内情的沈家那对母女,不能继续留在那儿,指不定会被媒体盯上。
景老爷子做主,将她们暂时送走,给了沈眉一笔钱当做补偿,又软硬兼施地让心理医生给那个小姑娘做了催眠,将她和景沅相处的那三个月的记忆暂时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