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袁晴遥回到家,家里安然无恙,袁斌在沙发上躺看电视,魏静去厨房做宵夜。魏静陪她唠了两句嗑,话题闲七杂八的,袁晴遥顿时松了口气,看来事情还没扩散到老师群里。
吃完夜宵,袁晴遥去到卧室给林柏楠打电话。
电话不像往日那般秒接,而是振铃了许久,似乎是电话彼端的那个人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在最后一声振铃结束前,电话被接起,可是没有人声传来,只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入她的耳畔。
等了等,对面还是无声无息,她问:“林柏楠,你睡了吗?”
一开口,袁晴遥被自己蠢哭了,这不明知故问吗?她还等林柏楠习惯性地揶揄她一句“睡了怎么接你的电话”呢,听筒中却只传来毫无温度的两个字:“没有。
她一滞,心里发慌,林柏楠听上去像是生气了,她特意换上轻快甜软的语气问他:“你在干嘛呀?”
他答非所问,反问:“什么事?”
“你心情不好吗?你是不是还在担心白天的事?还是蒋阿姨看见照片了,蒋阿姨骂你了?”
袁晴遥一连串的问询没得到林柏楠的回应,他抛来一句:“没事我挂电话了。”
“等等!”她叫住了他,“我有话说!我想跟你说……”
之后的二十分钟,袁晴遥详细讲述了那篇帖子的内容、罪魁祸首于珊珊,以及那个拍了照片的不知名的始作俑者。
林柏楠那边从头到尾缄口不言,连“嗯”都不“嗯”一声,他好像在忙些什么,听筒里时不时飘出轻微的哒哒声。喘息的空档,袁晴遥细细辨别,是敲击键盘的声音。
“你在学编程吗?”袁晴遥眉头紧皱。
火烧眉毛了,林柏楠居然还有闲心玩其他的?
她气咻咻地抱怨:“编程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想怎么才能让于珊珊删帖!不能让更多人看见那个帖子了,影响多不好啊!”
“……”
电话那端默然不语,键盘声也随之停歇,半晌,林柏楠问了一句无关的:“你换座位了?”
“换了。”
“……”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被滋滋的杂音覆盖,他的语气没了愠怒,换上了带着浓浓疲惫感的低沉:“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妥协了?我们还能再争取一下。”
“哎呀!不请家长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做人不能太贪心!”袁晴遥的想法不一致,“要是我们表现出不愿意分开,那岂不是让赵老师更加误会我和你的关系了?我不想那样。”
顿了顿,她带着歉意开口:“真是令人头大的一天!林柏楠,对不起,我再次跟你道歉,你好心保护我,却被人造谣生事,早知道运动会我不叫你来了。”
她顺带着自我反省:“我以后会注意的,注意不跟你有肢体上的接触,尤其是在学校,我们在学校就做普通同学,不给彼此添麻烦。林柏楠,你也不喜欢跟我传绯闻吧?我想,你也很苦恼,我不是你的理想型,你也不是我的理想型,偏偏每过一段时间就被人瞎说一次……”
“……”
他不作回应。
沉寂拖得太长,长得她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时间仿若静止,唯有时钟滴答滴答走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彼端终于响起声音:“从今天起,你别再打电话给我,我也受够了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嘟嘟嘟……”
遽然的短促忙音刺得她耳道疼。
他最后的那句话,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
平静的,让她难以分辨他究竟是不是在跟她置气。
袁晴遥抱着手机愣了好久,直到魏静过来敲门,问她怎么还没睡时,她才陡然回过神来。
将近十二点了。
她的眼睛像被洋葱熏了一样刺刺辣辣的,不知道是太长时间忘记眨眼,还是又被“绝交宣言”戳痛了眼珠子。
神思无与伦比的混乱,她木然地点开工大附中高中部贴吧,那篇帖子仍旧高居首页,她进入帖子翻看。翻了没两页,写着一行字样的弹窗跳出——
【该帖子已不存在。】
嗯?
待袁晴遥再次查看时,帖子毫无征兆地消失了,连同那个发帖账号也一并消匿在了互联网。
本该是值得喜笑颜开的事,可她却雀跃不起来,因为她不能和林柏楠分享这一好消息。
冥冥之中,她还觉乎到了一股迷漫而模糊的不适感,似惴惴不安,又似怅然若失,仿佛预示着她的生活将要发生巨大的变化了……
她的感觉准了一回——
林柏楠这次的绝交,是认真的。
林家,书房电脑前。
显示器冷白的光衬不亮林柏楠那暗蒙蒙的小鹿眼,一行行代码环环相扣,光标催促似的频频闪烁。
桌面右下角显示时间为“23:16”。
他发呆一个小时了,十根手指搭在键盘上,纹丝不动,大脑此刻连双手也支配不了。他有点庆幸先去洗澡了,不然根本没力气把自己移来移去。
一小时前的那通电话抽走了他所有的知觉。
那个女孩总是那样,用最温暖甜润的方式讲出最伤人的话。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的心意。
她不知道他偷偷熬了多少个夜才以最短的时间学会了编程和建模,手被划了多少道口子、又被电打了多少次,就为了实现她随口一提的“站立式轮椅”。
她不知道他去看她比赛之前在包里备好了外伤、急救、中暑等等用药,他还去医务室借了血压计,根据医务室的药品清单查漏补缺。她没参加过运动会,怕她出意外或是受伤,他不单单是去做观众的,他要去做她的哆啦a梦,随时随地施以援手。
他漏洞百出的暗恋她发现不了。
他独她一份的宠爱她感受不到。
哪怕他快要溺死在对她的喜欢里了,到头来,他在她心目中既不般配也不合适,他成为不了她的理想型,他还得配合她在学校保持距离,做她“见不得光”的好朋友。
不知道也好,知道了只会显得他越加悲惨。
他虽然双腿残废,但骨子里或多或少仍是受伤之前的那个小男孩。
自我如他,自尊如他,却一年又一年,就那么任由自己的情绪被她牵着鼻子走,就那么放任自己毫无指望地喜欢她,就那么恣意纵容自己在她面前做个抬不起头的自卑鬼。
……他累了。
她给的像乐园又像监牢的生活,他过累了。
头发半干半湿,几缕刘海垂在他光洁的额前,有些阻挡视线,他打起精神,右手将头发向后拢去,视野重新变得敞亮。
难过归难过,事情必须尽快解决,于是,他的眸子再次专注于显示器屏幕,手指如鱼遇水般在键盘上徜徉。
“林柏楠,快去睡觉!”
伴随着推门声,蒋玲第三次前来催了。
“马上,五分钟。”他不回头地回复道。
门被虚掩上,他直了直酸痛的腰身,却不料牵扯到了双腿,两条腿像抖筛子一样抖了起来,坐着跳起了踢踏舞,他双手握住两侧的手推圈稳住身体。
是痉挛。
情绪消极时,身体上的病痛常常跟着捣乱。
他强忍住脊柱钻心的疼,咬着牙继续敲下代码,膝盖不知轻重地磕着电脑桌的底面,砰砰直响。
无所谓,膝盖青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