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愉快,老板。”红发的意大利美女妩媚娇俏地朝明月锋眨眼。
明月锋不为所动,踏进轿厢,脑海中回荡着印寒那句音调平直的“好吧”。从小长大的小伙伴隐藏起情绪,就连明月锋也猜不出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唯一确定的是,印寒铁定生气了。
明月锋的所作所为,任谁都会生气,明明答应陪伴却悄然离开,自以为隐蔽地设下一条后路,接着被聪慧的印寒一眼看穿。然而这是明月锋的本性,他意识到国内缺乏原创设计的土壤,就把工作重心转移去国外,没有考虑太多别的东西。
他应该考虑的,但他刻意忽略了。
他穿梭于国内国外两地,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候鸟,在梦想和现实之间奔波,随着生意越做越大,进账越来越多,钱包越来越鼓,他却感受不到快乐。
创业不快乐,社交不快乐,成为人群焦点也不快乐。
整个人仿佛被压进海水中,声音和画面的传递由薄膜过滤,剩下麻木和平淡,传达入神经。
或许再向上攀登一节台阶,再成功一点,他就能感受快乐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海雾和雾哀像两台不停歇的发动机,轰轰隆隆地为明月锋创造财富。雾哀女装连续参加两届米兰设计师节,与一众知名品牌建立联系后,受邀参加米兰圣诞秀、巴黎新年秀和伦敦艾伦达秀,赖祥云作为雾哀文化总经理登上《企业家》杂志封面。
五年时间,二十五岁的明月锋站在米兰市中心,仰头审视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他做到了,雾哀在米兰创办了第一届秀展,海雾也开设了第五家设计定制品牌分店。
开心吗?似乎也不开心。
繁花锦簇下是愈发淡漠的情绪,小时候轻易说出口的喜欢,长大后成了百般斟酌后的枯燥无趣,就连账户里高涨的金额,也不过是一串翻滚的数字。
明月锋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和印寒的对话停留在三个月前。
如他所愿,两人渐行渐远。
起初无话不谈,现今无话可谈,这就是他想要的吗?明月锋扪心自问,却得不到回答。
他敲打屏幕,给昔日发小发信息【最近还好吗?】
迷雾
印寒的消息回复很快,聊天框上方显示一行状态【对方输入中……】
【印寒:恭喜雾哀第一届秀场成功举办。】
【印寒:你终于实现了叔叔阿姨的梦想。】
明月锋抿唇,产生些许不大真实的感触,他跨越千山万水,奔赴远方,终是站在父母期望的舞台上,实现二十年前他们的梦想。他本应是骄傲的,勇往直前的,一腔热血的,如今却如堕烟海,茫无头绪。
【印寒:你什么时候回国?】
【明月锋:我打算去夏威夷度假,你来吗?】
【印寒:我去。】
【明月锋:耽误你写论文吗?】
【印寒:我直博了。】
印寒的头脑毋庸置疑,顺利地保研、升博,一边在律师事务所实习,一边关注着雾哀的业务合同,像一个没有短板的木桶,他甚至还能腾出时间陪明月锋去国外度假。
时间管理大师。
【明月锋:前两个月没联系,你在忙直博的事?】
【印寒:嗯。】
【印寒:还好,不是很忙。】
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却让明月锋感到几分热腾腾的亲近,他敲打手机屏幕【那我得想想,给你买个什么样的庆祝礼物。】
【明月锋:夏威夷见。】
【印寒:好的。】
印寒将手机收进口袋,低头在合同上黏一条蓝色标签,递给苏丽笙,说:“差不多了,丽笙姐,后面一周我要请假。”
“老板同意就行,没意见。”苏丽笙接过合同,夸赞道,“小寒你真细心,给赖总签字的地方都粘上标记了。”
“应该的。”印寒说,他站起身,拎起电脑包,“我走了,下下周见。”
“拜拜。”苏丽笙挥手。
没人会深想印寒那句“差不多了”具体指什么,就像没人在意雾哀略微上升的成本与波动下降的收入,渐成规模的抄袭群体,以及赖祥云越换越高档的手表和跑车。时间像一辆疾驰的列车,即使所有人竭力维持原样,却也不在原地。
雾哀,早已不是创业初期的雾哀了。
“我把海雾卖给了darlene。”这是明月锋见到印寒所说的第一句话,“后续我会待在国内,陪陪你和叔叔阿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墨绿的丝绒盒子,打开,盒子中央坐着一块碧蓝表盘的百达翡丽,“送给你的。”
“对不起。”明月锋说,“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我疯狂地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苦笑,“我想留住爸妈的痕迹,想向世界证明,我继承了他们的优秀。”
“但站在t台上的那一天,我感觉很没意思。”明月锋拿起手表,戴在印寒的手腕上,“不过是一场自顾自的狂欢,证明给谁看呢。”
“我只是在延续我小时候不断攒钱的惯性罢了。”明月锋说,“于是我卖掉了海雾,给自己放个长假。”
“谢谢。”印寒右手握住左手手腕上昂贵的机械表,眼瞳沉沉,“那你还要雾哀吗?”
“我这时候回国,赖祥云不大高兴。”明月锋说,“他以为我会在国外待一辈子。”他拉着印寒走出机场,“剩下的事情我还没想好,先度假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