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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印寒深吸一口气,松开手臂,依依不舍地后退一步,“我一会儿去找你。”他一步三回头,委屈巴巴地站在路口等红绿灯。

明月锋调转脚步朝小公园走去,除去初听到消息时的震惊,余下的,是一阵飘泊无依的空落,他早该料到这个结果。毫无征兆的借住,仅有书信和金钱的来往,百般隐藏的联系方式,除了意外去世,他找不到第二种合理的解释。

而他不敢从这个角度深想,那不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所有关于家庭的可能性,孤家寡人流落世间。

有些过分可怜了。

而他明月锋,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小公园临水而建,长长的沟渠由东向西,一道拱桥落于其上,几只喜鹊敛翅停在水边。明月锋站在拱桥上,扶着白玉栏杆,眯着眼睛望向西方的地平线,夕阳完全沉入地表,粉黄的云朵边缘青灰,不知名的鸟叫传入耳中。

一切像不真实的梦境。

明月锋沿着渠道向西走,路过隆起的小山,踏入蜿蜒的石子路,一直走到山顶,他发现了一处凉亭。亭子周围灌木丛生,柱子和柱子中间连接着可以休憩的横杠,明月锋俯身摸了摸横杠,十分干净,他弯腰坐下,肩膀靠着碗口大的立柱,看向西方逐渐变成深蓝的天色,心想,他早就没有父母了。

他细细思考过去的事,留存在记忆里的,仅有明室辉和林子琳因为某件事高兴地抱住他转圈,以及父母连续忙碌一个月没来陪他玩的遗憾。即便父母健在,明月锋也没有见过所谓的亲戚,他印象里的过年,是一家三口围着厨房做饭、放烟花、看电视的画面。

那个奇怪的男人自称是他的小舅,痛骂父亲带母亲私奔——那为什么他也从未见过爷爷奶奶?

思绪逐渐跑偏,明月锋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坐了太久,腿脚发麻,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他接起电话:“喂?”

“明月,你在哪?”印寒的声音传来,“我给你带了饭,还有爸爸妈妈,他们很担心你。”

“我在山顶的凉亭。”明月锋说。

“我们马上到。”印寒说。

明月锋收起手机,顺着跑偏的思路继续想,那个奇怪的男人既然和自己有血缘关系,为什么害怕警察?以及那个男人在小学时候找过自己一次,中间消失的三年去哪里了?

每一个细节都暗含诡异,明月锋想不通,他打算等会儿询问楚悠和印诚久。

月亮从东边升起,细细的一弧,白净温润。

“啪。”明月锋赶走腿上的蚊子,愁绪和伤感少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烦躁,这些讨厌的蚊子怎么还没灭绝。

山中小路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明月锋应声转头,率先看到提着食盒的印寒。

“你饿不饿。”印寒走过来,坐在明月锋身边,打开食盒,露出里面热气腾腾的煎饺和绿豆芝麻饼,“吃一点吧。”他又拿出一瓶可乐。

楚悠和印诚久站在凉亭边,两个大人显出几分局促,楚悠犹豫地开口:“锋锋,我们隐瞒你,是因为这件事比较复杂。”

“但我们绝没有要你爸妈留下的遗产的意思。”印诚久说,“等你成年,我们会把所有的资产转交给你。”

明月锋吃一口煎饺,便合上食盒,说:“我其实不太在意钱的事情,我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这就要从你爸妈的家庭讲起,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印诚久说。

“我们回家聊吧。”明月锋站起身,“这里蚊子太多了。”

楚悠和印诚久对视一眼,两人皆有些意外,明月锋似乎没有想象之中的伤心欲绝,这孩子出奇的冷静。

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很安静,明月锋在想事情,印寒本就话少,楚悠和印诚久不敢说话。

进了家门,楚悠说:“寒寒把你们放学遇到的事情跟我们说过了,那个男人名叫林子利,是你母亲的二弟,你还有个大舅,叫林子胜。”

“他说我爸忽悠我妈私奔,弄了不少钱。”明月锋说。

“确实是私奔了,而且使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印诚久说,他坐在沙发上,拍拍身边的软垫,“来,坐这里。”

明月锋依言坐过去,将食盒放在腿上,打算一边吃一边听故事。

看着明月锋感兴趣的眼神,印诚久不由得笑起来:“你一点都不伤心吗?”

“有点伤心。”明月锋说,“我之前想过是不是我父母去世了,你们不敢跟我讲,一直想方设法骗我,我猜对了。”他吃一口煎饺,“可能是时间太久,我不是很伤心,感觉像解脱。我终于不用每天睡前猜测我爸妈在哪,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他们还爱不爱我。”

“相信我,你爸妈永远是最爱你的人。”楚悠说,“他们为你考虑了方方面面,甚至每年做一次财产分配公证。”

“这就有点吓人了。”明月锋说。

印诚久想起老友宛如被害妄想症的怪异行为,忍不住轻笑:“这和你爸爸的经历有关,他曾经有个弟弟,抑郁症跳楼死了,他就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母亲逼死。”

明月锋捏起一块绿豆芝麻饼,端正地坐好,示意印诚久继续说。

“故事就从明室辉的童年时期讲起吧。”印诚久说,“你父亲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行事果决、斤斤计较,又有点神经质,但他绝对是爱你的,非常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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