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衿,没有人赶你走。”
少年紧张地捏了捏带有血迹的手指,这回是真听不到林青青的声音了,贴心道:“今后,不劳烦陛下费心医治我,我会活着,直到陛下告诉我,我失去了最后一点价值。”
林青青盯着他,手撑着桌案站起身,一低头,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
少年根根分明的长睫在精致苍白的脸颊上飞快颤动,不敢抬头,生怕碰碎这一触即碎的温柔,心脏深处却乍然起了燎原之火,一路焚烧,烧到脖子以上,连脸上的绒毛都在发烫。
心里濒临枯竭的那些感情,像被浸了水的红豆,膨胀、发芽。
其中有一棵陌生到他从不敢去触碰的“幼苗”,在他心底彻底扎了根。
“去泡药浴,好吗?”
“嗯。”
御池边上白雾缥缈, 蕴含着苦涩药味的水雾伴随热气上升。
庭灯照映出岸边瘦削的身影,少年容色清冷,双眼如墨玉,因为泡着药浴, 头发湿漉漉地贴着面颊, 水珠顺着精致的眉眼流下, 淌过锁骨,没入单薄的里衣, 隐约可见暗含力量的劲瘦腰身。
他抿着唇,额头覆盖细汗,被他捏伤的右腿打着绷带,为阻止伤腿入水, 膝盖下垫一块石头, 石头铺盖一层油衣。
方子衿看了眼不远处的屏风,表情古怪地想要放下腿。
他刚动一下,屏风后假寐的林青青便睁开了眼,“注意伤口。”
少年转动目光,寻找屏风后的人影, 但厚重的座屏不透光,他安静了片刻,便收回视线,向后躺倒,把上半身全部沉入水中。
林青青听着水声默数时间, 方子衿憋足五分钟的气才冒头。
她取出瞿遥给的秘药, 拿在手上研究, 灰褐色的药丸躺在瓶底,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这股铁锈味被浓烈的药味遮掩, 闻不出具体是何物散发的气味。
瞿遥在御药房拿的药都要经过林青青的眼,秘药药方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林青青识得秘药里的所有草药,大多都是益气补血的药材,不应该有这股铁锈味。
难道是瞿遥说的药引?
瞿遥给的药起效很快,方子衿服用一粒后,精神状态焕然一新,眼底透着死气的灰暗色彩居然也跟着消弭无踪。
正是起效太快,林青青才觉得药引有问题。
为何瞿遥手里会有沈娘都不知道的秘药药方?
林青青没忘记瞿遥是人蛊,一度怀疑这味药引是瞿遥的血液。
她摸过瞿遥的脉搏,不像失血过多的模样,他身上也没有血腥味,实在叫人找不出一丝线索。
御池里传出一阵水声,林青青收敛心神,掩眸拧好药瓶口,唤了方子衿两声,没得到回应,起身走出屏风。
只见满身药液的少年靠坐御池边缘,一袭单衣松松垮垮地斜挂肩膀,好似在身后藏着什么东西。
方子衿:“时间到了。”
先前泡到这个时辰,林青青都会叫他出来,这次却晚了两炷香,怕是林青青另有安排,方子衿谨慎地问道:“我可以出来吗?”
林青青扫了眼刻漏,她想秘药的事情太过入神,没发现过去了这么长时间。
点头道:“可以出来了。”
她好奇地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少年磨磨蹭蹭地移出身后的玉盒,林青青半蹲着接过,玉盒里装着半透明的水状药膏,有牛膝、川芎的味道。
“消除疤痕的。”方子衿张开手掌给林青青看,各种伤口结成的伤疤交错遍布。少年皮肤苍白,粉色的、白色的伤疤在光影中明暗不定,斑驳难辨。
他抬眸看了看。
林青青盯着他手掌上的伤痕,清墨般的双眸看不出喜怒,耳后垂下的乌发被微风吹动,轻轻蹭过他的手臂,有些痒。
“哥哥先前说不喜欢我身上的伤,等过阵子,便不会再碍你的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青青将玉盒还给他,起身之际身形忽然晃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单膝跪地。
林青青疼得直皱眉,糟糕的是,她居然没有力气起身,脑袋也变得沉重不堪,一根根针刺般的痛感侵袭着每一根神经。
很像当年中鸳鸯绣的症状。
林青青服下几粒克制蛊虫的药丸,几乎是霎那的,感受到了一阵透骨奇寒。
冷汗模糊了视线,林青青睁了睁眼睛,依稀看见方子衿焦急地爬上岸,不断张合双唇,可是她听不清楚。
“……”林青青无力地垂下脑袋,在倒进御池的前一刻被方子衿接住身体。
熟悉的山楂味唤醒了林青青一点神智。
她应当是中了一种类似鸳鸯绣的、能够刺激奇蛊苏醒的性大热的邪毒。
有人想要她死,还意图拉着方子衿一起下水。
她何时中的毒?
林青青进御池前,仅喝过一杯茶水,还未来得及用膳。
是那盏茶?
太璟宫布满机关,除了影卫和万鬼卫,只有方子衿能够进出。
林青青心底沉了沉,若不是下毒之人亲手送进来的,那便是在茶叶中动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