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青实在受不住龙傲天的殷勤,不禁又以‘朕’自称,企图拉开他们之间突然靠拢的兄弟情。
方子衿肉眼可见地失落,哑声道:“陛下知道我为何叫二郎吗?”
林青青看书时视角跟着女主,还真不清楚方子衿为何叫方二郎。
“我曾经有个哥哥,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夭折了。”少年垂下头,鬂间落下几缕湿透的乌发,发丝遮住眉眼,柔和了他鲜明的脸庞轮廓。
“陛下给我的感觉很温暖,像他给我的感觉一般,我想和陛下结拜成兄弟。”
林青青险些发不出声音,有种欺骗小孩儿的罪恶感:“不了……吧。”
真结拜了,谁兄谁弟?
按这情况,八成我是哥哥。
重生龙傲天醒过来不得掀了我的龙椅?
沉睡几个月,一朝醒来成了狗皇帝的结拜弟弟,还是他自愿的,这侮辱着实有点大了。
听到林青青的回复, 少年只剩一个没有表情的表情。
“我明白了。”他轻抿唇角,勾出浅淡的弧度,笑容像一缕春风,能吹散旁人郁积在心头阴霾, 鲜少有人发现它本身便是阴霾。
“方子衿。”林青青叫住他, 端看他脸上的神色, 便知他又在多想。
太璟宫那面被划烂的墙映照着少年几近坍塌的内心世界。
方子衿此时就像一匹快要被压死的骆驼,终有一日稻草会落下, 不是将他逼疯,就是把他压垮。无论今后如何,她都不希望自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对殷昊与先帝结交的往事可有耳闻?”
方子衿常年居于庙堂之外,和殷昊鲜有交集。
少年轻轻摇头, 凤目对着林青青。
世人皆知, 殷昊功高震主,为人阴狠毒辣,整治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被百姓称为活阎王,至于与先帝的过往, 他知之甚少。
林青青请方子衿坐下,表示她有一段话要说。
方子衿行至军用马扎边,乖顺地坐下,腰背挺直,坐姿端正, 倚然一副认真听学的学子形象。
“殷昊出身草野, 得先帝赏识, 凭借铁血手腕扶摇直上,无人知晓他如何从一介白丁, 一跃成为当今残暴不仁的摄政王。”
林青青顾及夜路不好走,简练阐述:“十年前,殷昊于北蛮狼牙手中救出先帝,以非比寻常的智谋助先帝击退北蛮入侵,先帝感念在心,授之八拜。
殷昊年少,误以为先帝欲与他结拜为异性兄弟,还了八拜,发下永不背弃兄弟的誓言。先帝一心报恩,将错就错,封其为异姓王。”
“他们相差二十岁,互为知音,交情颇深,可惜这段情义并不长久,殷昊知慕少艾,恋上一名女子,先帝对那女子无感,却在知情后纳那女子为妃。殷昊自认遭先帝背叛,从此心性大变,疑人疑鬼。”
方子衿微仰起头,雪衣在烛火下浸染微暖色光。
林青青看向手边的烛火:“没有结拜兄弟这层关系,就不会有背叛之说,殷昊也不会变成这副刻薄寡恩的模样。
如你所言,世上骨肉至亲都不能信,何况是异性兄弟,为财、为爱、为权势,兄弟反目数不胜数。你若真心拿我当哥哥,记在心中便好,不必过分看重形式。”
方子衿努力从故事里吸取教训:“有朝一日,陛下纳我喜欢的女子为妃,我定不会怪罪陛下。”
林青青眼皮跳了一下:放心,此事必不会发生。
“我不会为不相干的人置气,更不会和陛下反目成仇。”方子衿无比诚恳地许下诺言,眼睛里透着纯粹的天真。
林青青怔然:你管你喜欢的女子叫不相干的人?
想起方子衿注孤生的一辈子,她哑然失笑:“好,那便记住你的承诺。”
关乎情爱的事,少年处处透着懵懂,他不懂,便不在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青青看,看林青青自若的神色,看她暗藏温和的双眼,凤眸里没有过多的情绪,却近乎贪婪地扫量着能看到的一切。
林青青起身走向帐外,声音随着脚步走远:“客栈既已定下,就不占你床铺了。”
方子衿盯着林青青离开的方向,直到最后一点人影消失,睫羽微垂,目光在空气中没了终点。
翌日。
林青青和方子衿走入千阳城内,目光所及,枯树沙石,乌鸦振翅,分明不是大漠,却风尘滚滚,满目苍凉。
春耕伊始,本该是一片盎然之景。
千阳深陷雾霭的囚笼,囚笼拢住千丝万缕的雾气,锁住万物生机。
千阳随处可见土黄色的土屋,百姓们面黄肌瘦,个个都有种耄耋老者才有的沧桑之感,他们看见两道充满蓬勃生命力的人影,都忍不住多瞧上两眼。
黑衣少年脸覆恶鬼面具,手持黑布包裹的长剑。雪衣少年身材颀长却不纤细柔弱,长相俊美异常,浑然不似真人,走路带风,身上有股肃杀之气。
地摊卖货郎随便在地面铺开一张破布,分门别类地摆着铁具、种子和生活用品,卖货郎每见着一个路人都要站起身询问一遍,无人买货便坐回去,等待下一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