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烹茶
不一样?
梁予馥说出自己的疑问:"府尹大人办判刘掌柜罚金百两,可立春堂的老板却毫然无损更无伤。难不成,慈心的琥珀是假,立春堂的琥珀才是真的?"
庞郁看着手指上半温着的瓷杯,他慢慢地转动,见茶水中的叶片如叶舟漂泊,他才浅浅而语:"慈心里的琥珀,你不能说它假,亦不能说它真。因为那当中确实就是有真有假而最终这琥珀是真是假,还是得看大人们认为他们是真亦是假"
庞郁轻吹着瓷杯里的热茶,说完了话才一饮而下。
梁予馥不解他的话,甚至被庞大人的话给绕晕了,她只能直率的问:"可你也是大人,你懂医术,为什么不是由你来判断这琥珀是真是假?府尹大人又不懂医术,为何是由他来判断真假?"
梁予馥这一着急,竞直接拉扯住他刚移身递茶给她时,曳落到马车门帘边上的下摆。她就想知道,庞大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脸上扑红,就算有马车的门帘相互隔着,依然阻挡不了她迫切的想与他亲近。
庞郁的余光在她拉扯的手部动作上,见她的手已是活动自如,他的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满足感,也见她说着这般孩子气的话,他有几分的惊羡。
果然她还是个孩子吧!
庞郁察觉到自己不恰当的神情,便收回目光,不甚在乎的说着:"我只是个小小的太医,哪有能耐判断真假?"
他递出第二杯热茶,梁予馥才敢去拿取,喝完热茶,正打算把那杯凉掉的茶也喝了。
她才刚要取杯,马车里的庞郁以声止了她,"茶凉了,就不该喝了。"
"不打紧,我从前也很常喝凉水的。凉茶已是求之不可得的"梁予馥话中有话,自然也是若有所思。
她头低低的,还是把凉掉的茶一饮而入,心底却暖的很,毕竟这茶是庞大人亲手替她倒的,她想喝完。
庞郁待她喝完了茶,便悄悄地解下自己的披风,连同传信,递了出去。
"夜寒,早些回去吧!慈心的刘掌柜是个颇有信用的商人,刘家的大公子也很担忧你,找了他的夫子拜访了我几回。这新的传信,我已经让人处理好了,带着它你想去何处都行,不会再有人为难你。"
语毕,他语气怪异的轻谈,"燕都,实在不是个好地方,还是早些离开好"
庞郁把话说的很直白,更是知晓人生有许多事,都得自己拿主意,这钥匙他已经给了,这姑娘要行到哪,去到哪,便与他无关了。
梁予馥听见他话,顿生委屈,甚至对这分委屈之情,很是羞愧。
她知晓,庞大人是想让她知道,不论是留在刘家,或是离开燕都,总归都不会与他有关系。
她看着这递出来的披风跟传信,更是不愿收下好意。
可她又何来的埋怨跟委屈呢?
他们本来就是陌路中的人。
他如此这般对她疏冷,是合理不过的事了。
可她瞒骗不过自己,心头总有想奢望一回的假想。
梁予馥隐忍住眼泪,豁出去似的,咕咚的直跪于马车前。
"我不想回镇上去,也不想回刘家。"
"我就想跟在庞大人你身边能学一点岐黄之术的皮毛都好"
她不想回屈溪镇去,更不能回慈心。
她的女子身份已经被掌柜夫人发现了,如今再回去慈心,又能如何?
又能以何种身份待在慈心里?
刘家人待她好,她都知晓。
可她不想逃出了屈溪镇,却又得永远陷进在刘家里。
她清楚,倘若她有所求,必然有所舍。
她仰慕庞大人,更是倾慕他能枯骨生肉的医术,那为何她不能替自己争取一次,"大人,求你考虑考虑,我什么都能做的,也愿意做"
马车上,许久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陶壶的滚沸声已经消停,庞郁听见她的话时,手指就停在医药杂言的某一纸页上。
他的眼神突然没有焦距,就直直背靠在坐枕上,他无所思的盯着俨然闷烧的银碳,许久不语。
周遭安静的让他讨厌起,这个因讶异而起伏不定的心跳声。
他不该是如此的
过了许久,或许轼木上已经积了点小雪,庞郁的声音才从马车门帘边传了出来。
他的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悲伤,只是轻沉如踏在雪地上簌簌沙沙的声音,"我的医术粗浅,实在教不了你什么。慈心的孙大夫就挺好的,他是个仁心仁术的大夫"
庞郁不想无故的又给自己增添什么麻烦,不等她反应,立即就开口,"卫矛,把我的披风跟传信拿给梁小娘子。"
一直在马儿边上候着的卫矛,即刻去取过马车里的披风跟传信,依庞郁的指示把物件放置在梁予馥的脚边。
主仆两人均是冷漠无情的样子,让梁予馥心凉。
听到庞大人喊她生疏的称名,她便知道自己搞砸了。
更是心慌到什么都无动于衷,只长跪不愿起,到马车离开的一瞬还是忍不住的啜泣于声。
卫矛假装没看见梁小娘子哭泣,紧接着上马车,赶驾着马车离去,像是恨不得早些带着家主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实在不喜欢这胆大包天又不识好歹的小娘子,可又不懂家主为什么要把这梁小娘子给救出来,还任其纠缠。
庞郁无心继续看书,只是拿起她喝过的瓷杯,细细看过一回,又想起她在公堂上的样子,露出了一抹微笑。
庞郁像是与卫矛闲聊似的,说道:"这姑娘,实在太老实了!公堂之上,岂是让人说实话的地方?她若是什么都不说,学着装聋作哑,等退了堂,才被查验文书的知事发现是假传信,那姓卢的顶多让人私下去敲诈慈心的掌柜罢了!"
他倘然嗤笑,"这么老实,燕都不吃她,吃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