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6节
“现在京城里的人,都在议论,说是宋王畏死,不敢进兵,陛下又过于宠信他,对此也不闻不问,若是老爷您还是户部尚书,平日里老爷又爱仗义执言,只怕非要弹劾他不可。”
他这话,不免夹杂着许多的情绪。
这倒是实话,自家的少爷生死未卜,他当然是希望早一日叛乱平息的,早一日平息,少爷就多了几分活着的希望,可张安世这般散漫,是人都看不过眼。
夏原吉面上,终究微微有了几分怒意,可随即,却又更为沮丧起来,只是苦笑摇头,竟好似是无言以对之色。
良久,夏原吉道:“夏瑄这个孩子,打小就不知天高地厚,人也莽撞,行事不密,此番生变,以他这眼高手低的性子,只怕……当真是九死一生了。别人能活,他必能活,你……早些做准备吧……老夫的那一口寿材……”
他说到此处,管事的便不禁流下泪来,到了夏原吉这个年纪的人,往往都会提前预备好寿材,打制好棺木,古人对于身后之事比较看重,所以一般在活着时就要预备好这一切。
这本是夏原吉为自己准备的自用之物,可如今竟用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何等凄凉。
管事的红着眼眶道:“小人去预备。老爷您……也要紧着自己的身子。”
夏原吉努力地张了张口,似乎接下来的话需得用上许多的力气,他道:“寻到他的尸骨,在下葬之前,老夫不会有事的,老夫若是也不在了,谁让那小子入土为安呢?”
管事的更难过了,抹着泪,只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
福州城。
越来越多的叛军,在此附近聚集。
起初,城中之人还以为叛军云集,要攻打福建,因而城中开始慌乱了起来。
位于城中的三司,此时各自的心思也颇为复杂。
无论是布政使,还是都指挥使,亦或者是按察使,其实他们的心思,却多是希望叛军闹一闹也好,朝廷到时来招抚,也免得近来朝中总有人对他们这些地方父母官喊打喊杀。
可另一方面,叛乱越发的剧烈,这福州城竟然都开始处于朝不保夕时,他们才意识到事态过于严重。
而此时,叛军入城,前来招降的人开始络绎不绝。
布政使当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可城中却不免开始有人与叛军开始勾结起来。
每日城墙内,投出去书信,竟都有数十上百。
而城外的人,亦是用弓箭投书入城,亦或者是……有人借用使者招降的名义,入城与之联络。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有人是早盼着叛军来的,就等福州落入叛军手里,叛军拿下整个福建布政使司,随后天下各地响应。
也有的,纯粹只是心里畏惧,下意识的希望能够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免得叛军入城,陷于被动。
其实这个时候,天下尚没有对朱明太多的忠诚。
要知道,元朝灭亡,也不过数十年而已,朝代更迭,在他们看来,其实是家常便饭的事。
这短短数十年,不就经历了元朝的覆灭,还有陈友谅、张士诚等人的统治,接着才有了大明,即便是大明,不也经历过靖难之役吗?
一时之间,福州将出天子的传闻,也开始甚嚣尘上。
在这个时候……这被困于此的坚城之中,却谁也不曾料到,此时的叛军,比他们更为恐慌。
四面八方,各路的军马不断的攻打他们的外围,且对方的战斗力,已越来越强。
更可怕的是,对方的人数,是叛军的数倍。
叛军迅速便被瓦解了斗志,当初那些被裹挟的百姓,如今也成群的,开始投入对方的营地,开始平叛了。
此时,叛军的人数已越来越少,从数万人……到了一万不到,而到了现如今,竟只剩下了数千。
七十多支人马,开始驻扎,形成了合围之势。
谭南的人马,有数千之多,规模算是较大的,至于其他各县各乡,多则数千,少则一两百人,如今,聚在一处,在进行了甄别和磨合之后,终于……决心发起总攻了。
夏瑄领头,他们没有战马,不过却是像其他的营团借了一些锋利的刀剑,还有不少的木盾。
谭南营的战斗力最强,就是因为邓达和夏瑄专门组织了一支疍民组成的人马,有一千左右,一个个都极肯吃苦耐劳,且作战极为英勇,往往在菜鸡互啄的鏖战之中,一支这样奋不顾身的军马一旦投入进去,便立即可以作为生力军,迅速的撕开叛军的口子,而后一鼓作气地将他们冲散。
进行了稍稍的准备之后,大家吃饱喝足,紧接着便教吴二人等直接小憩,养足精神之后,便开始整装。
夏瑄的面上,有一道猩红的刀疤,这是当初在攻击叛军时留下的,虽用了珍贵的消炎药物,并没有引发炎症,却因为是新疤,所以格外的惹眼。
他取了鱼叉,当即与吴二二人,一左一右,大呼一声。
紧接着,疍民们便纷纷随之起身,一个个目中杀气腾腾。
“今日破贼,不许后退。”
大捷
夏瑄说罢,疍民们轰然回应。
当即,冲杀便开始了。
没有任何的章法,也没有任何技巧和所谓的战术可言。
好消息是,对面的叛军,其实更加糟糕。
疍民们突的没命开始冲杀。
其他各路人马,也纷纷掩杀上去。
叛军顿时大乱。
各处虽有人负隅顽抗。
可绝大多数人,却纷纷丢盔弃甲,没命逃亡。
场面之混乱,更是教人无法直视。
叛军的大营,就在眼前。
这里的防守更为严密一些,眼看着疍民们就要杀至。
却在此时,那大营里,竟传出了炮竹声响。
就在此时,几声炮响,倒是教疍民们有点慌了。
夏瑄这时高呼:“这是炮竹,并非火炮,贼首就在眼前了。”
众人振奋精神。
夏瑄一把先砍翻一人,那人哀嚎,夏瑄将那人揪住,大呼道:“里头在做什么?你们的首领在何处?”
这人身上鲜血泊泊,早已是吓得面无血色,睁着充满恐惧的眼睛,期期艾艾地道:“在……在……在登基……”
此言一出,夏瑄一愣。
抬头远眺一眼那大营。
再低头看一眼这可怜巴巴的叛贼,道:“登基,登什么基……”
“登基做皇帝,说是……说是……登基之后,便……便……”
夏瑄身躯一震。
身后的吴二也露出怪异之色。
当然,这种情况,可能其他人不了解,可对于读过书的人,却能大抵明白。
许多叛军往往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反而会进行一些神操作。
比如……登基为帝。
这样的做法,无非是在临死之前,过一把皇帝瘾。
与此同时,似乎也希望通过这样的操作,扭转乾坤。
除此之外,便是借此进行大规模的封官许愿,如此一来,在这生死关头,招揽人心。
可无论是任何理由,这个节骨眼上,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登基,还是让夏瑄觉得有点……滑稽。
吴二大呼:“杀进去……”
夏瑄突然道:“慢着,教弟兄们慢一些冲杀。”
吴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