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节
“应该不会有错。”吴主事道:“下官已清理过,这数目,八九不离十。”
夏原吉道:“这如何可能?”
吴主事苦笑,低声对夏原吉嘀咕道:“下官也觉得不可能……所以才让人一遍遍的核算……”
夏原吉道:“你继续算,再核验几遍。”
吴主事道:“是。”
张安世突然打了个激灵一般,起身凑上来,道:“夏公……”
夏原吉道:“你别添乱,老夫有事,你在此不要滋事。”
张安世道:“有什么事?”
“与你何干?”
张安世:“……”
夏原吉说罢,拿着总账,匆匆便走。
他火速入宫。
此时朱棣正在文楼里养神,他很是奇怪于,为何税赋越来越少,可偏偏,似乎又都没有什么问题。
“张安世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陛下,张安世在征粮呢。”
“这家伙,真当知府当上瘾了。”朱棣苦笑道:“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癖好,这是太子影响,还是他们张家就是这个德行?”
“这……”亦失哈道:“奴婢可说不好。”
朱棣道:“太子不类朕啊。”
他发出感慨。
这逻辑是这样的,张安世这个人举止古怪,而张安世是太子养大的,虽然可能性格不一样,但是骨子里的东西一定一样。
那么以此来推论,太子骨子里也是这德行,很明显,这一点就和朱棣千差万别了,朱棣好刀兵,熟弓马,喜欢激情、感性的东西。
亦失哈只好干笑,他不敢接茬。
“陛下,户部尚书夏公求见。”
朱棣皱眉:“这不是才刚走吗?又是心急火燎的事?叫进来吧。”
夏原吉入殿,行礼:“陛下……”
朱棣只抬了抬眼皮:“又是怎么了,朕真怕见你,每一次你这户部急着来见,不是哪里发了大水,就是哪里地崩。”
夏原吉道:“臣是来报喜的。”
夏原吉还是很专业的,看过了太平府的账目之后,他立即敏锐的感觉到,有些地方上的钱粮问题,可能要捂不住了。
当然,地方上的问题捂不住,说和户部有关,也有那么一点关系,说没关系,其实也可以撇清关系。
可说来说去,户部总还是有失职之嫌。
看了这账目,夏原吉立即做出决定,这事得赶紧入宫,报喜,并且显出自己对此事的喜悦,如此一来……自己至多只是疏忽。
否则的话,若是等别人来报这个信,或者等张安世自己求见,那么……反而像是户部和地方上的丑行被揭露,那么就不是疏忽的问题,甚至陛下可能怀疑自己也参与其中。
说来说去,这就是态度问题,任何的天子,其实都可以接受臣下疏忽大意,毕竟人乃血肉之躯,不可能面面俱到。
可若是一旦开始怀疑你的本质,哪怕没有实证,这也绝对是致命的。
君臣之间,想要和睦,良好的沟通非常必要,这也是为何,夏原吉看了总账之后,不等最后算出最具体的数目,也不去理会张安世,立即便一路气喘吁吁的跑来先报喜的原因。
朱棣看着夏原吉:“嗯?何喜之有?”
“陛下,太平府今岁的钱粮,已经核算出了七七八八,这虽不是具体的数目,不过大抵却是八九不离十。请陛下……先过目。”
夏原吉忙将账簿奉上。
朱棣端坐起来,而后,取了账簿,低头一看,整个人有点绷不住了。
“太平府……下辖三县,户口不过九万余……是吗?”
“是。”夏原吉道:“去岁,太平府的夏粮乃二十三万石,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它比之下辖十一县、一州的长沙府的人口,相差甚远,这长沙府,可是有足足四十五万户啊,乃是一等一的大府。可今岁,太平府的粮税,就从二十三万石,足足涨了四倍之多,收粮近百万石。”
“这太平府,耕地不过长沙府的两成,人口,也不过两三成,可收来的粮,竟比长沙府还要多一些,这……实在是臣无法想象的事。”夏原吉道。
朱棣看的眼睛都直了。
“长沙府,今岁已算是优等了,那这太平府……张安世这家伙……他是不是把太平府的百姓,都赶尽杀绝了?”
想想看,两成的耕地和人口,收了比别人还多的粮,这还不得把人榨出油来?
夏原吉道:“陛下请注意……看耕地的数目。”
朱棣这才醒悟。
“去岁,太平府的耕地,是一万五千顷,这个数目,和有近六万四千顷,这个数目也是对的上的,可是今岁……太平府报上来的田亩数……是三万九千顷……足足多了一倍多。”
朱棣这才注意到,禁不住道:“一年时间,难道还能多开垦出一倍多的土地?”
夏原吉抬头,而后……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臣……也觉得蹊跷,不过……陛下还是先看看银子的数目吧。”
朱棣此时来了兴趣,可一看之下,又是大惊。
“去岁的时候……不算栖霞,太平府三县入银多少?”
“一万四万五百两……”
朱棣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可能,今岁直接收了二十七万两。这是刨除栖霞的数目,加上栖霞,竟有七十三万两?”
这个数目,是十分吓人的,这只是一个府而已。
而且太平府,占地面积不大,因为属于南直隶,所以只下辖区区三县,无论是人口,还是耕地,在天下诸府中,都属于小弟弟。
“陛下,单这样的数目,粮税,太平府,就已可居天下第二了,怕也只在苏州府之下,可这苏州府……耕地极多,人口也稠密,太平府如何能与之相比?何况……这银税,就算刨除掉栖霞,那也可称的上是天下之冠。”
朱棣听到此处,先是龙颜大悦。
可转而,他的笑容僵住了。
他带笑的眼眸里,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锥入囊中的锐利,他眸光一扫,似乎想到了一件不太令他开心的事。
人人有赏
朱棣冷冷地对比了账目。
继而道:“这才一年时间,隐藏的田地……就抓出了一倍以上,一个太平府如此,那么天下其他州府呢?”
夏原吉的心里既是紧张,又是松了口气。
他很清楚,这件事被揭出来之后,对于陛下而言,是决不可饶恕的。
这可不是一点点土地的问题,隐藏了这么多年,性质已经变了。
当然,他之所以松了口气,在于他这个户部尚书,被摘了出去。
是的,他抢先来报喜,本质就是为了如此,一旦别人抢了先,隐瞒土地的事,就必然演化为空印案一般,是户部主官与地方州县的父母官共谋。
可如今……倒像是他抢先揭发,至少……陛下依旧还是当他是自己人。
正因为是自己人,所以才严厉地讯问。
若是连这基础的信任都没有了……
他是了解朱棣的,必然绝不会多问,至少不会当面问,而是锦衣卫下了驾贴,请他到诏狱里交代了。
夏原吉也不免心里发苦,隐地的事,他是知道的,可他不敢说。
而且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的严重,以为只是地方的士绅,隐瞒了一些,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不想缴纳税赋,乃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