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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洗过,以内力蒸干后才抱来更换。

谢云流阻拦不及,也就任由他收拾,暗暗叹了口气,感受着残留在指尖的触感,禁不住轻轻摩挲着手指,垂下眼遮住升腾而起的情绪。

等都折腾完毕时,夜幕已然降临,隐隐还起了风。李忘生不敢耽搁,急忙背着谢云流回到山洞中,将人放在寒石床上,道:

“师兄且在此稍歇片刻,我去去就回。”

“去哪儿?”

“感觉要下雨,我去弄些柴草备用。”

李忘生匆匆答完,人已跑出洞外。谢云流本想嘱咐他几句,见他跑的如此快,不由好笑摇头,艰难盘膝坐好:

罢了,十五六岁,打柴这等事儿还是熟悉的,倒也不必太过担忧。

正好他也有些其他发现急需证实。

离开水池后不久,谢云流便察觉身上燥意再度升起,只是不若之前那么明显。等坐在寒石床上后,丝丝凉意沁润而来,燥意顿减——难怪离开山洞前他一直不觉异样,原来这股燥意竟能被寒石床所压制,想来前人特地打造此床,多半也是作此用途。

由此判断,他中毒的契机多半与此岛有关,这毒素来源也应当就在这座岛上。

而这浮丘岛上好巧不巧,正有这么个剧毒之物存在。

那伽龙。

身上酷似噬咬出的伤口有了解释,毒素带来的燥意与寒石床的作用也有了联系,为证实这个猜测,谢云流阖目打坐,去探先前那作乱的异种真气,果然察觉真气活跃度大减,先前灼伤经脉的效果也几乎消失——应是李忘生将他体内毒素逼出所致。

毒素与异种真气相生相伴,又隐隐相互克制,倘若真如他所猜测,这毒来源于岛上毒龙,那这真气,莫非来自于迦楼罗?

目光瞥见一旁随意放置的皮卷,谢云流伸手将之拿起,细细研读。依照卷上所言,迦楼罗神鸟以那伽龙为食,不俱其毒,但濒死之时却会被其毕生所食那伽剧毒反噬,周身焚起烈焰——这或许便是他身上燥意来源。

若想解此毒,只靠逼出毒血显然是不够的,还需要他物——谢云流的目光落在皮卷最后一行字上,眉眼微沉:

迦楼罗死后,只留一颗纯青琉璃心,琉璃心可解百毒,包括那伽剧毒。

或许他接下来该做的,就是去寻这琉璃心。

寻到之后,麻烦自解。

一直到外面淅沥沥下起了雨,李忘生才匆忙回返,怀里还抱着一大捆干柴。

“这岛上都是灌木,硬木难找,又下了雨,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今晚使用。”

他将柴抱到床边的篝火堆附近,看向谢云流,见他仍在阖眼打坐,对自己方才所言并未作出回应,一时有些失落,又微妙的松了口气。

抬手贴贴犹有余温的脸颊,散去心虚带来的紧张感,李忘生放缓脚步走到丹炉旁,将摆在那里的破蒲团拾起,在靠近石床和篝火的位置放好,也跟着盘膝坐下,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

抬眼看向对面时,李忘生却不自觉又盯着谢云流俊美的面容渐渐出神,心旌神摇片刻,忽而又惭怍垂首,只觉心如擂鼓,怦然不歇。可视线却又不自觉想要望向对方,无论如何都看不够一般。

——道心不稳,愧对三清。

艰难将视线从谢云流身上移开,李忘生不敢再看,干脆侧过身闭上眼默诵经文。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然而心不静,如何清静?

太极气劲自身下隐隐浮现,可以往能静心濯气的气场此刻却全无用处,阴阳气劲交缠翻涌,反而更让人浮想联翩。

天清地浊,天动地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

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

先前艰难压下的燥热去而复返,李忘生竭力平心静气,阖目打坐,运行周天,脑海中却克制不住又回想起黄昏时种种。

师兄微凉的指尖触在脸颊上,一路向下游移……

呼吸乱了。

雨声由小变大,渐而瀌瀌,不出盏茶功夫,洞外已是风雨大作。风呼雨啸掩盖了洞中细微的声响,亦未能惊醒潜心打坐之人。

又一个周天运行完毕,谢云流呼出胸腔浊气,收功睁眼。

毒素驱散后,他终于能将八成内力都用于运功,收拢散逸在经脉中的真气。此刻抬手握拳,指尖攥至泛白仍未力竭,可见手脚已基本恢复如常。

总算不用再做个废人,只能被师弟背来背去,难以自控。

谢云流对此颇为满意,抬眼看向侧身坐在不远处的李忘生,火光荜拨之下,白发青年静静盘膝坐在对面,俊秀的面庞恬静淡然,被火光引得微微泛红,紧闭的双目遮去稚气,再无睁眼时的天真模样;额间太极印记隐隐透着金红色泽,微蹙的眉头给他柔和的面庞添了几分庄严肃穆,凛然不可侵犯。

是他不曾见过的青年时期的李忘生。

之前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谢云流心思不定,也很难静下心来去观他师弟如今的模样。此刻对方安然行功,他倒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起来,一边看一边与记忆中的两个形象相互印证。

少时的师弟容貌比如今更偏秀丽,尚未长开的脸庞雌雄莫辨,却是少年老成,神情大多疏淡,唯独在亲近的人面前才能显出一二稚气;中年时的师弟气质沉凝,金相玉振,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感更加鲜明,眉宇间却添了怅惘,望向他时仿若有千言万语,只可惜一开口说出来的都是他不爱听的话。

——还总是带一群碍眼的人在身边。

之前两次匆匆见面时,李忘生身边总有那许多杂七杂八之人,与他想象中仅有他二人相见截然不同,又那般冷静自持。但凡他二人能如此时一般单独相见……

想到这里,心底的火气便不由自主噌噌冒出,谢云流狠狠瞪了那张俊秀脸庞一眼,又因自己频频失态而自恼,翻身躺下强行闭眼静心。

分明已长成成年的夭桃襛李模样,做起天真情态来竟毫无违和——简直叫他爱不得,恨不得,纠结往复,手足无措。

……怎么就记忆回退至少时了呢?

倘若再年长一些,开了情窍,他也不至于——

谢云流忽然自嘲一笑:他在此处纠结又有何用?情之一字上,他又比李忘生好到哪里?

一走数十年,亦未能意识到心底真正的想法,他想要的偏私、情意,被放弃的不甘、愤恨……归结到底,还是师弟一句“道侣”才点破心思。

原来他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又难以企及的关系。

是他早已对师弟动心却不自知。

身侧隐隐传来声响,似是李忘生运功完毕。谢云流追忆往事的思绪被打断了一瞬,抬眼看去,见李忘生仍盘膝而坐,并未睁眼,便收回视线,翻身换了个姿势,侧躺在寒石床上继续思量。

他刚醒之时,李忘生曾说他二人已结为道侣,还说自己是为了救他才强行突破内景经三重的境界。他弃内功转修外功已有许久,虽也会打坐运行内力,却也只是习惯使然,并未刻意修炼,亦不知内景经三重精要,何谈突破?

想来是见过师父了吧?

也不知师父再见他这不肖弟子时有何反应。

他与忘生结为道侣之事,他老人家又是否知晓?

还有当年之事……

窸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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