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
孬种。她的脸孔一片潮湿,脖颈,衬衣领口也渐渐地有了湿痕,孬种。太好的词语了,怎么以前她从未想过一个这样贴切的形容呢?多美丽的戒指,她幻想着关韵戴上它的情形,关韵不是因为这钻石才欣喜的,关韵是因为是她送的才欣喜。
她哪怕送一个易拉罐拉环,抑或是草编的戒指关韵都会欣喜若狂的。
孬种,叶崇静露出一丝微笑,真好,真好的形容。她想杀了叶崇佳,那一刻发自内心,毫不作伪。现在狂热的暴怒褪去,比起杀了叶崇佳,她更想杀了自己。
遇到小韵之后,她的所有爱恨情绪一起解冻,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鲜活的人,往常她对自己没有任何想法,她默然地工作,默然地生活,默然地向前走去。现在她情绪激动,她想爱,她想恨,她想送给小韵一枚戒指,她想大声地喊叫,她冷冷地打量自己,她想活着,也想去死。
手机一直在响,她终于接起来,那头的妹妹立即说道:“姐姐,我前两天不是把泡泡喵喵救助所的那隻狮子猫领养回家了吗?
它以前和其他小猫在一起玩惯了,到家之后可乖了,就是有点寂寞,我想着让它和你的奶酪玩玩,而且它两天吃饭不多,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
叶崇和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这才特地打了这个电话,叶崇静当然也察觉到了她的目的:“我没事。”
叶崇静说:“我没事,你忙你的事情吧。”不等叶崇和再说话,她直接挂断了。
她很累,今天还有许多话要说,所以她暂时不打算说话了。汽车开到工作室,她需要让人帮忙洗洗头髮,化个淡妆。不必穿高跟鞋,也不要穿颜色太过压抑,抑或是太过鲜艳的服装。
谈话,谈判,说服一个人按照你的想法办事,不是从开口那一刻开始,而是从一见面就开始了。她非常擅长做这种事,简直像擅长微笑一样。
上午十点钟,她准时走进病房,高桦怀里抱着一沓文件,一言不发地在门外等着她。
病床上的女孩今年二十一岁,见到她进来,显得非常紧张。厌恶和恐惧一样都落不到实处,女孩垂着头,忍不住地想要做出一些动作,或许是表示礼貌,或许是表示抗拒,最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地垂着头。
“你好。”叶崇静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声音很轻,语气柔和,“你好,我是叶崇静。”
“你好。”女孩声如蚊呐地回答了,无论什么时候,女性仿佛都是这个社会上最有礼貌的群体,哪怕是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哪怕面对的是造成了如此局面的那个俱乐部创办者的姐姐。
她忐忑不安地想要抬眼看叶崇静,又犹豫了,想说话,也没能说出口。
“你不用等待着我说什么,”叶崇静低声说,“我是来听你说的。你知道的,我从他们那里听到的可能是歪曲的故事,你告诉我的,才是真正的真相,我想知道事实如何。”
“我知道你未必信任我,你可能觉得我今天走进这扇门,是为了帮我弟弟开脱,实际上,是他把我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乱,他今年都三十岁了,我不敢相信居然得让我为这样一个成年男人擦屁股。”
谈话有许多技巧,自我袒露,以退为进,关注对方的需求,保持对方的安全感。叶崇静每说出一句话,都感觉自己的一切真实想法与这些虚伪的技巧勾连在一起密不可分,她游刃有余地掌控着进程,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到恐怖的呕吐欲望。
女孩有点惊诧,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讲述了今天凌晨发生的事情,大部分和叶崇佳讲的无异,是恶魔主题的聚会,玩闹行为在酒精的催化下居然变成了殴打。女孩在她的鼓励下说出了她所记得的参与打人的几个公子哥的名字,叶崇佳踹了另外一个人一脚,没有踹自己,只有自己被送进了医院。
不管叶崇佳到底有没有动手打人,也不管他打得是轻是重,到现在都没有意义了,因为对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叶崇静心里的绝望也并不会因此减轻分毫。
“你希望怎么样呢?”叶崇静和缓地问她,“我想要知道,你想怎么办。”
女孩停了停,不再时不时地垂下目光,而是望着她,终于敞开心扉说道:“我想让他们受到惩罚,这样不行吧?”
叶崇静却给了她一个笃定的回答:“当然可以。”
“当然可以。”叶崇静说,“事实上我也认为,为什么事情要搞得那么复杂呢?报警之后,一切警察自然有定论,我知道你想要这样,我也想要这样。”
她轻轻地,把话语转折了:“但是我们都知道不是这样的。姑娘,我说这话并不是因为我是叶崇佳的姐姐,我知道你可能心想我今天走进来,就是为了向你开价,以权势压人,不是这样的,当我把话说清楚,你一定能够理解。”
“我出现在你面前,是因为这个俱乐部是叶崇佳办的,他有逃脱不掉的责任,这你不用担心,放到一旁。打你的不止一个人,比如许永荣,他是许添玻璃董事长许世海的孩子,王万伦,他是福鼎投资联席董事长王瑞的孩子。”
女孩的脸色苍白起来。
“我理解你想让他们得到惩罚,我也愿意,但这不仅仅是叶家的事情。检查报告你拿到手了吧?即使新宁是叶家的私人医院,你也可以放心,你的身体骗不了你,是轻微脑震荡。这是轻微伤,不构成刑事案件,只有治安责任和民事赔偿责任。你觉得换他们一个拘留,可能他们根本没进去,又或者在里面好吃好喝地待上一周,这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