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
叶崇静拿着书,刚想坐到床旁的椅子上,关韵就拍了拍自己身边,很期冀,又有点不好意思。她没说话,抿着嘴唇,颊边两隻小酒窝若隐若现,是一种太直白的暗示了。
有人能拒绝喜欢的人这种邀请吗?叶崇静不能。她将跳到喉口的心臟重又咽回去,掀开被子,坐到了关韵身旁。
她们明明心里都十分紧张,有所顾虑,可一旦距离缩短,一切都变得这样自然而然,叶崇静伸出手,将关韵和炸毛企鹅一起搂进了怀里。越界一点也没关系。她想,反正是快要告白了。
“我要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你当初住在这里的时候,你是怎么努力保存着人类通常所有的同情之心的?我没法看出来我周围的人和我有什么共同的感情。”
叶崇静的语气是很逼真的茫然而畏惧,正像写下这封信的伊莎贝拉一样。
“第二个问题是我非常关心的,就是——希刺克厉夫是人吗?如果是,那他是不是疯了?如果不是,那他是不是一个魔鬼?我不想告诉你问这话的理由,可是如果你能够的话,我求你解释一下我嫁给了一个什么东西。”
关韵在她怀里感同身受地打了一个哆嗦:“有坏事要发生了。”
“应该是一场灾难吧。”叶崇静道,她合上书,想起身把它放到床头柜上,关韵却把它的手腕给攥住了,不让她动。
“不舒服吗?”叶崇静立即问道,好一会儿,关韵很小声地说:“姐姐,可以不走吗,我……有点冷。”
叶崇静微微笑道:“我不走,就是得把书放到一边去呀。”
关韵脸红了,她默默地松开叶崇静的手腕,随着她把书放到床头,又说了一句指令,卧室里的灯缓缓地熄灭了。
好像是梦一样。两个人同时浮现出了这种想法。整间屋子灯光熄灭之后,彻彻底底地变得一丝光亮也无,是一个黑暗清凉的小世界。
关韵刚才说自己冷,其实撒了一个小谎,她睡午觉的时候觉得身体很冷,可过了一阵后,就渐渐地热了起来,出了一层的汗,现在早已经不冷了。
只是她很想让姐姐留下来,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好。姐姐应该是把她的话当真了,始终将她揽在怀里,她猜想姐姐应当很热,因为她脸颊枕着姐姐的肩膀,那里的温度好高,灼灼发烫。
“姐姐。”她试探着说,叶崇静果然没睡,听到她说话,就很轻地应了一声。
“我刚刚骗你了。”关韵说,“我不冷的。”
旁边传来一丝很细微的笑声,叶崇静的声音像温柔的水波,潺潺地流进她的耳朵里:“我知道的。”
这句话好像打开了什么阀门,叶崇静转过身,彻底地将关韵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感觉我的病好了。”关韵喃喃地说,“那就好。”和她面对面的叶崇静也低声道,两人谁也没有继续说话,黑暗的火焰燃烧着,她们两个甚至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脸,可是却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关韵觉得有种模糊的感觉生发了,那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实际上也不感到羞耻。只是这一次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有着明确的指向对象,她想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只能期盼吃下去的药片赶快生效,将她拖入睡梦之中。
她的期待灵验了,药力涌上来,她沉沉地,幸福地入睡了,留下了一个头脑清醒的叶崇静。
叶崇静不仅头脑清醒,而且目光明亮。她看不清,却能通过气味描摹出怀里的这个她爱的女人的一切。
莫名其妙的,《朗读者》这本书对她产生了如此深刻的影响,根本不是因为她对那段历史有着任何的了解和兴趣,也不是因为她到德国交流的那年刚好是这部改编电影的上映时间,可能是嗅觉敏锐,气味敏感的缘故,她极其沉迷于《朗读者》里的一段描写。
她毫不怀疑,当她爱的时候,她会像那段文字一样,嗅到所有的一切。
“我从脖子开始,嗅那新洗过澡的气息。”
关韵的脖颈是什么气味,她小心翼翼地闻着,甚至阖着双眼,这样的黑暗里,她不需使用目力,她只需要感受。关韵颈项纤细,散发的是沐浴露的花香气味,叶崇静有时候想轻轻地用指腹摸一摸她的动脉,什么也不为,就为了贴近她那种勃勃的生命活力。
“那汗味儿在腋窝处又和别的气味混合在一起。”
她猜想可能是关韵对自己有种本能的吸引力,她闻得到关韵身上的汗味,正是夏天,关韵又很好动,上次在景区公园的时候,关韵身上就既有衝过水的湿润气味,也有一种晴朗的,和阳光类似的汗水气味。
没错,她觉得那和阳光类似。
现在想想,是否她第一次见到关韵,就是某种奇妙的,命运的魔法的呢?这个女孩莽撞地闯入了她的生活,带着她无法抗拒的超能力。
自己看似是一个鲜活的人类,实际上是一条冰冻的暗河,关韵笑着,捧着一簇纯粹的快乐小火靠近她,不像这世上其余的任何人一样。一部分人对自己有所企图,一部分人对自己有所畏惧,一部分人表面上对自己毕恭毕敬,背地里却极尽嘲弄之能事。
关韵呢?她没什么想法,她高高兴兴地叫自己姐姐,想和自己做朋友。她对自己的爱是天赐的奇迹,她的笑容和快乐的火焰将她熔化,这不是苦炼,她跳入了生命中最美丽的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