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
叶焕章轻松地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天顺的情况怎么样?”
爸爸所谓的闲聊,从来都和考校没什么差别,因为这个男人和她们四个孩子根本没有任何私事可谈。
叶焕章不知道她们所有人的爱好,不知道她们所有人喜欢吃什么,甚至不太记得她们的生日,不过却对她们的学业和事业情况几乎是了如指掌。
对了,还有私生活,不出格的,他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出格了,马上斩断。
叶崇静知道他问的自然是天顺本部的情况。
“没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叶崇静斟酌着说,“天顺这么多年了,体量这样大,办公室政治非常严重,内部事务人员十分冗杂,但是这也都是正常现象,一朝一夕改变不了,假设改革,也只能徐徐图之。”
“不错。”叶焕章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大刀阔斧地变,是不可能的。这个公司爸从九十年代创办,是一棵老树了,长得这么大,根早扎下了,轻易换不了地方。”
“假设爸交给你当家,”他又问,“你觉得咱们将来该怎么走?”
这个问题几乎是每隔两年,叶焕章就要问孩子们一遍,一方面他对孩子们回答中透露出的想法很感兴趣,另一方面,这是拉磨的驴面前钓着的那根水灵灵的胡萝卜,能把人的心气和野心通通给钓出来。
“我还是和上次的想法一样。”叶崇静说,“保留核心业务,走金融化的路子。能有广泛的影响力当然好,可是……”
她知道爸爸清楚。房地产早过了最好的时候了,这几年多少和他们相差无几的庞然大物纷纷暴雷,她们纵使有着深厚的背景和底蕴,但以往走的是康庄大道,现在走的是一条黄金铸造的铁链,行差踏错一步,可就要万劫不复了,天顺赢得起,但是输不起,一旦出现失误,她们一家的荣华富贵甚至都是最轻的。
叶崇静知道,丁华那条人命自己不该担,不过作为叶家的大小姐,天顺上上下下,几万人的饭碗,她们叶家得端得起来。
这是四个孩子中最悲观,相应的却也是最大胆的提议。叶焕章露出思索的神情,向叶崇静点了点头:“去吧,喝碗解酒汤,回去咱们先把董事会的事情给定了。”
针织小羊帽
叶崇静得到了这仿佛是允诺的一句话,波澜不惊地走出了书房。她不习惯对某件事情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早在十年前就得到了这样的教训。
她提前一天打算乘飞机回国,因为心里总记挂着关韵的话,她初五上班,叶崇静就想提前一天,让她在工作之前,和自家那隻奶牛警长好好玩玩。
薛亭也有早起的习惯,她送叶崇静登机,只和她轻松地聊了几句天,丝毫不问她提前回去的原因,等到飞机起飞,薛亭返回木屋,在小几旁一边看书,一边喝一杯橙汁。
过了一会儿,叶崇和下楼来,薛亭就随口问道:“你姐姐怎么回去这么早?”
“她肯定忙工作呗。”叶崇和打了个哈欠,“她好像让张裕买了几件礼物带回去送给关韵,我想也是,高雪维尔这地方有什么好买的,连个当伴手礼的东西都没有。”
张裕是叶家多年的管家,这次也跟着来了法国,不过倒没在高雪维尔看到。
关韵。薛亭眨了眨眼睛,玻璃杯里的橙汁里面还带着些沉淀的果肉,她轻轻地,心不在焉地摇晃了一下。
从飞机上下来,叶崇静直接先乘车回家,她不打算倒时差,只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打算去关韵家。
她让张裕在巴黎莎士比亚书店买了几本立体书,又夹了几张明信片,盖上书店的邮戳,以此来当作伴手礼。
高雪维尔满镇的奢侈品店,叶崇静知道关韵实际上并不很喜欢那些东西,她新近又知道了立体书这种和绘本一样有趣味的东西,索性让张裕帮忙买过来。
法国和国内有六个小时的时差,她敲开关韵家门的时候,是很合适的是下午两点。关韵很快,但是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见到是她,十分惊喜,不忘小小地嘘了一声:“妈正睡午觉呢!”
叶崇静很配合地也压低声音:“没关系,我不进去,我来接你去和我家的奶酪玩。”她一面对关韵,所有冷冰冰的,公事公办的语气就都消失了,她变得很爱笑,也很爱开玩笑,“今天我一到家,奶酪就说很想你,拽着我的裤腿,让我不把你请来不罢休。”
关韵心怦怦跳,两隻小酒窝不由自主地就深陷了下去:“姐姐,那你等我一会儿。”
叶崇静知道她得换衣服收拾,并不进去,只在门口站着,轻声道:“给阿姨留张便签?”
关韵点点头,一拉玄关的抽屉,里面有着一本乳黄色的便利贴和一支碳素笔。她很小声地说:“以前妈妈出去上班,也总是会给我留便利贴的,贴在冰箱上。”
她拿起碳素笔给妈妈写留言,字迹秀气,叶崇静想到之前她和关韵语音电话的时候,她还在写《灵飞经》呢。
“《灵飞经》练完了吗?”她不由得问。
关韵哪好意思对她讲那天的兴奋与忐忑,连带着《灵飞经》也是一点都没能再练下去。她隻摇了摇头,纯美的小脸上还带着笑,很轻捷地将便利贴贴到了冰箱上,又拐到了卧室里面去了。
叶崇静一言不发,静静地在门外伫立着。她望着关韵的背影,女孩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珊瑚绒睡衣,太普通了,米白色,上面有着一隻橙色的小熊刺绣,实在是平庸的一无是处的一件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