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
“可是皇上不是说过,要给锦衣一个如意郎君吗?高睦虽然是女子,却实是锦衣中意的人。天下间的男儿,也不乏不举之辈,无法让妻妾怀育儿女。皇上不能就当高睦是一个不举的男儿吗?”
在舞阳公主出生之前,皇帝已经十年都没有子女降生了,舞阳公主的诞生,证明了皇帝雄风依旧,皇帝才会对舞阳公主格外偏爱。
如今皇帝已经是年近八十的老人了,早已成了刘贤妃嘴中的“不举之辈”。刘贤妃将高睦比作“不举的男儿”,听在皇帝耳中,简直是把他比作了天身卑贱的女流之辈,他如何能忍?
皇帝勃然大怒,从座椅上跳起来,踹了刘贤妃一脚都不解气,还伸手拽住了刘贤妃的发髻,打算把她整张脸都往地下摔去。
在皇帝发力之前,刘贤妃先掐住了皇帝的脖子。
“你……?!”
皇帝习惯了自己是一个生杀予夺的帝王,忘了自己是一个体力衰弱的老人。
直到气息断绝的前一秒,皇帝犹自不敢相信——
这个一直匍匐在他脚边的恭顺贱妾,怎么敢犯上作乱?
刘贤妃只有舞阳公主一个孩子。对于刘贤妃而言,舞阳公主就是她的命。
从看到舞阳公主颈上的血痕开始,刘贤妃就知道,舞阳公主彻底失去了皇帝的宠爱。而皇帝既然决定掩盖公主找了个女驸马的“丑事”,那就意味着,等高睦身亡后,舞阳公主注定要以寡妇的身份活着了。一个失去了帝宠的寡妇公主,恐怕终身都走不出后院了。刘贤妃知道,即便舞阳公主将来能放下高睦,这样困锁后院的生活,对她的宝贝女儿而言,也与软禁没有区别。只是刘贤妃是从战乱中挣扎出来的人,她总觉得,只要人还活着,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所以,她这颗为母之心,还是希望,锦衣无论如何都得先活下来。
可是,她那个痴傻的孩子,分明对高睦有了生死相随之意。
刘贤妃不知道舞阳公主为什么对同为女子的高睦一往情深,她只知道,既然高睦是锦衣的命,那她豁出一切,也要试着留下高睦的性命。
皇帝一言,可决人生死。
既然高睦的性命在皇帝手里,那换一个皇帝,也许可以放过高睦的性命呢?
皇太孙孙文昺与舞阳公主从小交好,而且刘贤妃记得,当初皇帝给高睦赐毒酒时,多亏孙文昺偷偷帮高睦换下了毒酒,又不惜压上储位帮高睦求情,才让皇帝改变了赐死高睦的决定。
刘贤妃不确定,等孙文昺成为新皇帝后,得知高睦是女子,是否还会像当初一样,看在锦衣与高睦鹣鲽情深的份上,“不忍心小姑姑丧偶”。
她只知道,事已至此,死马当作活马医,总比指望这个心狠手辣的老东西要强。
这个老东西,明显对锦衣的性命都满不在乎了,那她还有什么下不了手的呢?
能从战乱中活命的刘贤妃,从来不是柔弱之人。
为了女儿的荣宠,她在皇帝面前任打任骂,柔顺了太多年。
当她决定不再柔顺时,她的双手,从来不缺力量。
皇帝将女驸马事件视为皇室的奇耻大辱,今日将高睦召来御湖边时,近处就隻跟着几个口风严密的心腹。确认舞阳公主对同为女子的高睦果然有情爱之心后,皇帝更是生怕这等假凤虚凰的“丑事”泄露出去,与刘贤妃说话时,身边隻留了一个丁处忠用来传达指令。
丁处忠此时出门传旨去了,没能返回殿中,殿内仅有刘贤妃与皇帝。
刘贤妃不知道殿中再无旁人,她担心被人阻止,从掐住皇帝脖子的第一刹开始,就用出了最大的力气。
眼看皇帝彻底断气了,还不见有人衝上来救驾,刘贤妃才知道殿中没有侍从。
在刘贤妃的设想里,皇帝一死,众人必定惊乱,消息传出去,想必一时间也就无人顾得上诛杀高睦了,说不定能让高睦撑到孙文昺的手下留情。谁知皇帝会死得如此悄无声息呢?刘贤妃松手之后,独立在寂静的殿宇中,一时间有些怔愣。
没等刘贤妃想好接下来做什么,门轴一声轻响,丁处忠回来了。
“回皇上,奴才已经派人将舞阳公主带去高驸……”丁处忠哈腰而入,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殿内的异样。他习惯了尊称“高驸马”,一时间没能改过口来,心里正懊悔呢,余光注意到皇帝横卧在地,他瞠目结舌,完全顾不上改口了。
“皇上?皇上?”
皇帝明显死不瞑目,丁处忠却在原地轻轻呼喊了数声,确定皇帝毫无动静,他才敢上前查看皇帝的情况。
消失的鼻息,无神的双眼,全都证明了生命的永逝。
当确定执掌着生杀之柄的皇帝永久地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时,身为御前总管太监的丁处忠,心底竟然有一丝窃喜。
丁处忠在皇帝跟前侍奉了多年,很清楚皇帝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他今日跟在皇帝身边,不仅知道了高睦是个女驸马,还知道了舞阳公主与高睦之间确有夫妻之情。皇帝对舞阳公主这份违背伦常的情爱越是介意,丁处忠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他就越怕被皇帝杀人灭口。毕竟,就连主动来找皇帝告密的紫荆,也已经被皇帝悄悄灭口了。
紫荆那个丫头,也是糊涂!她以为告密就能不受高睦的牵连吗?那也太不了解皇上的手段了!知道了这样的皇室丑闻,能瞒住皇上也就罢了,让皇上知道了,只会死得更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