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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园故旧

 

朝中……”他终于意识到这事不好同面前人说,尴尬住了口,“就是女侍聘来也是一笔花销,还有未来分家,孩子们出阁……”

“又没旁人在侧,殷哥怕什么。”少阳王只笑,“为躲朝中士族攻讦,只好做个阿兄似的纨绔子弟,身为名门贵胄的国公世子反不顾德行名声硬聘女侍,好装贪财好色的卑猥样子……韬光养晦,以退为进——算来还是我行差踏错,连累近臣。”她叹了口气,“如今老四就这么没了,虽事发突然,却也算好事,后头应当是起不了大浪了。”

“殿下也是一样,不必再提心吊胆了。”赵殷笑了笑,“熬过今冬明春,北边要追水草放牧,也就消停了。”他甚至从底下炭火里夹出几粒烤得火热的栗子,拿衣摆包着捏碎了壳儿,取出里头果仁来,“难得的好东西,从幽州城里弄来的,臣就这么几粒,殿下可别教人晓得了。”

也不知他何时塞进炭盆子里的,变戏法儿似的瞧得少阳王瞠目,“好东西我可不客气了,定不说与他人知晓。”才从火里取出来的栗子烫手,两人拿衣袖隔着一通乱吹乱丢才总算囫囵喂进嘴里,“呼……好烫好烫……!”

许是熟栗烫嘴,麻了舌头,那时候倒没想过,原来这火线一直到今日才烧尽。

“陛下。”宫车停了下来,想是到地方了。

“顺少君还在?”皇帝等着宫人布好台阶手抄,顺口问起来,“做什么呢?”

如期从里头小跑来打起车帘,赶忙慌地扶了人下车,“公子他……哎呀陛下,公子酒饮多了,在檐下睡着了。”

啊……皇帝哭笑不得,“你们也没个人叫醒他?”

“阿努格叫了,没叫醒呢,奴等不敢叫,只有等陛下回来定夺。”如期压低了声音,“先头司寝来了一趟都叫公子轰走了,可凶呢。”

“法兰切斯卡还没回来么?让他叫就是了。”

“没呢。”

积雪还没化尽,只扫至路边堆着,如期鞋面上隐隐深了一块,约莫是回来走太急浸湿了。这孩子,还沉不住气呢。皇帝应了一声,“罢了,法兰切斯卡不在你们也制不住他。胆子倒大,司寝都敢轰,瞧着今儿是赖在这了。”她随手脱了手抄递给如期,“不用这个了。你们都进去吧,外头冷,好歹值房里有炭火有地龙的。外头东西先撤,用不上了,再给朕弄碗夜宵,送进东暖阁里去。”

“哎。”如期应了一声,一下又停了脚回来,“陛下,要不奴还是先扶您进去吧,路上滑。”

皇帝好笑,摆了摆手叫人先去,“叫你去就去,朕又没缺胳膊少腿儿的,不差你这一下。鞋子都湿了,还不紧着烤烤。”

“哎,哎,嘿嘿,奴先去了,不打扰您与公子!”冒冒失失,也不晓得以后怎么接内侍总管的班。眼瞧着也到了及笄年纪,寻常人家这等女娘都要开始掌家理事,婚娶也提到面上来了,这妮子养在宫里反倒还是孩子模样,手脚心思都利索,只是省心不了一点儿。

皇帝摇摇头,迈步往檐下去。阿斯兰借着酒力已入了浅眠,头歪在靠背上,皮帽也落下半边,只留着耳尖在风里通红。面前桌案酒菜已被宫人撤下去了,只剩下一张榻摆在檐下。约莫是见他太凶,没人敢提入内室去的话。她看了一会儿,趁人不备,一把将手戳进阿斯兰衣领底下。

指尖传来细微颤动,是鲜活血脉的奔涌。

还挺暖和,如若他不是被激得跳起来就更好了。

“……幼不幼稚。”小郎君一惊醒见着是皇帝微松了一口气,撇了撇嘴,“你手很凉。”

“喝高了在外头睡觉当心醉死。”皇帝踢了踢他跷起的脚尖,“给我捂会。宫人说你把司寝赶走了?这下可找谁来替我暖帐。”

“谁想到你还知道回来……你没带手炉么?”

带了,丢给如期去了。皇帝眨眨眼睛故意调笑,“哪比得上你暖啊。”果不其然被小郎君剜了一眼,“登徒子。——那太妃不是病重么,我还以为你们中原人讲究孝悌,你要留在那伺候。”

“又不是我亲父,用不着我侍疾,隔三差五瞧一瞧就行了。再说,哪有皇帝放了政事只管端茶送水的?言官要说,天下人皆有亲长,难道陛下就只顾自家亲长了?舍私为公,天下为大,太妃自有宫中人伺候,行孝礼该是后宫义务,以垂范天下夫侍云云。漂亮话说完了,再不听就要一头撞死在金殿上。”皇帝暖了手掌,又翻过手去暖手背,“等他病好了,我还得论功行赏,侍疾的谢长使还需封赏些许,或者提一提位分,或者抬一抬本家。”

都是些无聊琐事,皇帝说着也觉无奈。

江宁道试点了新税法,又重丈了田亩,彻查了税金,连带着旧官吏僚属也被薅除殆尽。谢氏是当地豪族,这下算是将他们抽筋扒皮了一轮,安抚些许也算全他们颜面。

若谢长风熬不过今年冬天,反倒更有利些……罢了,皇帝顺手捏了捏阿斯兰耳垂,“你们那没有么?为了其他部落的支持娶他们的女娘,借他们的儿郎,一起吞并别的部落,赢了也和他们分一分牲畜金银。”

“……有。我不喜欢,显得像没有女人就不行。”阿斯兰皱起眉头,“真正的勇士就应该凭他自己胜利,举着胜利的火把去接喜欢的姑娘,靠女人算什么。”

“那你现在算哪样?”皇帝好笑,捏了捏小郎君脸颊肉,只可惜他们漠北人面上没多少肉可捏,面皮贴在颧骨上鼓不起来,“寄人篱下?”

他把头偏到一边去,没说话,牙关紧咬,眼尾浮起几丝暗红。

“哎呀算我不好,我不说了,进屋里去好不好?”皇帝放了他,拉人起来,“用些热汤水解解酒,不然怕要着风。”

“……侍奴。成了姑娘帐里侍奴。”小郎君小声咕哝,皇帝没听清,微微偏头回看,“什么?”

“没什么。”他没等门口宫人动作一把掀了棉帘,“进去吧。”皇帝还没迈出两步,身后人像是才回过味来,手掌一翻,指骨骤然收紧,“你……算了,没什么。”

“你别话说一半,”皇帝摇了摇手,他还是不放,“我到底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我想喝羊汤。”他憋了半天,都进暖阁了才续上这句。皇帝一听便知他是临时找了一句来补,先头定不是想说这个,可戳破也没意思,便也就顺坡下去,应了他的话,叫人上一例羊汤来,正好皇帝夜宵也一并就用这个。

殿里掌了灯,明晃晃地照人。

一碗汤见了底,阿斯兰又叫添了一份。皇帝见他死不开口也不作理会,只自己用足了吃食便罢。待第二碗见底了,这小郎君才终于肯说话了。

“你不叫司寝回来么。”

什么?皇帝略略睁圆眼睛,“我叫她回来做什么,请旨的时辰已过了。况且六局女官入夜后不得滞留后宫,这会子都去外边歇下了。”皇帝反应了片刻,一下笑道,“今晚不会叫旁人来,你且安心坐着就是。不然你岂不是白凶她一场。”

许是酒意还未散尽,阿斯兰垂下眼帘时候于睫羽扑扇间还能得见几分酡红晕开在眼角侧颊,连唇色也是有些妖艳的粉紫,意犹未尽地落入唇下一湾阴影;没了那对刀锋似的灰眸鹰眼,他倒生出些脆弱感来。前朝有杨妃醉酒羞花,可那是形容女子之美;今朝瞧瞧眼前郎君,也算男子中一份了。

“……赶走一回也总有下一回。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盼望我的父王。”

宫里的屋檐虽高,总是高不过天去的,屋脊横亘在那里,自然也要压弯其中人挺直的脊梁。

“嗯,没得吩咐,司寝每日都会来请旨。”皇帝没来由地起了些恻隐之心,“你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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